1992年,北京西城区的一家派出所里,值班民警正在例行盘查。
那天收容了一名流浪汉,衣衫褴褛,神情平静。
他在登记表上写了三个字——王耀军。
警察愣了愣,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好一会儿。
字写得太好了。
那笔力,那结构,一看就是练过的。
可问题是,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有个年纪稍大的警察低声嘀咕:“不会就是那个‘墙上写诗的’吧?”另一人接话:“就是那个人,哪儿都能看到他写的诗,连甘罗祠墙上都有。”
那个流浪汉抬起头,只说了一句:“我是。”
当时没人说话了。
屋里一阵安静。
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王耀军,河南杞县人,1950年代出生,出身农家。
从小就喜欢读书,尤其迷诗词。
村里人都说,这孩子脑子灵光,是个读书的料。
到了1977年,中国恢复高考,他那会儿已经二十七八岁,正是人生的转折点。
村里人都盼着他能考出去。
他也拼了命地读,考场上答题稳稳当当,一点没出错。
可等来的却不是录取通知书,而是一个彻底的打击:他落榜了。
谁都不信。
他是全县第一,按理说怎么都该录上。
他自己也想不明白,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名额被人顶了——是个县里干部的孩子,成绩不如他,但“背景”够硬。
那时候的农村,谁家要是出了个大学生,全村都得放鞭炮。
他不是没想过去告,但这事根本没处说理。
最后只能咬牙认了。
父亲为了供他上学,干活干得病倒了,后来也没挺过来。
王耀军扛下了整个家,复读的事儿也就彻底断了。
他回了村,干农活,一边种地一边写诗,还偷偷往报社投稿。
可这在村里人眼里,就变成了笑话。
有人当面说他:“你都多大了?还装文人。”还有人背后议论,说他是“疯了”。
那时候的农村,讲究的是实用。
他写诗没人看得懂,大家只觉得他不务正业。
他不再投稿了。
转而拿着石灰,在墙上、电线杆上、桥洞边写诗。
每走一个地方,留下几句。
他把写诗当成了生活的一部分,不写就难受。
那年头到许昌、南阳、洛阳一带出差的人,经常能看到这些“野诗”。
有一回,他走到鄢陵甘罗祠,站在古柏前写下那首《复拜甘罗祠》。
其中一句:“两脚踢翻尘世界,一肩挑尽古今愁。”后来不少人说,这是他的代表作。
1990年代初,北京街头也陆续出现了他的字迹。
他不乞讨,不要钱,只是写。
有人问他为什么写在墙上,他说:“写给天看的。”
王耀军的诗有点特别,一边是古风古韵,一边又带着强烈的个人情绪。
比如他写:“毛泽东打天下,邓小平治天下,王耀军游天下。”这种句子,放在当年,听起来很突兀。
他在落款时常写“中华共和国王耀军”,故意少写“人民”两个字。
有人说他是在表达不满,也有人说他精神出了问题。
但他从不解释,只说:“艺术是自由的。”
北京那次,警察没有为难他。
只是做了简单登记,就放他走了。
他走出派出所,回头写下一句:“大鹏锁囚笼,有翅难飞腾。”
那会儿,他已经在街头漂泊了十多年。
从1980年代中期开始,他基本就没有固定住所了。
春天在南方,冬天往北走,随身只带几本旧书和一袋石灰。
他的一生,几乎和体制彻底脱节。
没有单位、没有户口、没有社保。
他不是被社会遗弃的人,而是主动离开的人。
他坚持自己的表达方式,不和任何体制妥协。
2000年以后,他的身影渐渐少了。
年纪大了,身体也扛不住。2012年,他在一次寒潮中病倒,没有及时送医,去世时身边只有一张写满诗句的纸。
他的朋友李济民,是少数几个一直记得他的人。
李在他去世后整理了他的大量作品,后来出版了《“墙上诗人”王耀军》。
书里收了接近两千首诗,多数是从墙上抄下来的,也有一些是王耀军自己写在废纸上的手稿。
这本书没有大范围发行,但在一些小众文学圈里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有人说他是被埋没的天才,也有人质疑他的精神状态。
但无论怎么看,他的诗都是真诚的。
他没有为谁写,也不想讨好谁。
他只写自己。
他死后,那些贴着“王耀军诗作”的墙面,陆续被粉刷覆盖。
北京、开封、许昌这些城市里,再也没人看到他的字迹了。
参考资料:
李济民主编,《“墙上诗人”王耀军》,河南文艺出版社,2013年。
张树森,《流浪与诗:民间诗人的历史断面》,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9年。
河南地方档案馆,《杞县人物志(1950-2000)》,2002年编。
王立新,《恢复高考初期的社会背景研究》,《现代中国教育史研究》期刊,2015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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