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寂三千里,那把伞下,雨声滴滴答答,领导王明志的手指不经意碰到我的手,一股电流般的触感让我心跳加速。 “陈雅琴,小心台阶。”他的声音温和却坚定。
我忙不迭地点头,感觉脸上有些发烫,好在夜色已深,应该看不出什么。 王领导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局促,微微侧身,把伞往我这边倾斜了些。
“单位到家里还有一段路,雨这么大,我送你到门口吧。”九十年代初的城市,路灯稀疏,街道泥泞。 我家住在单位分的老旧小区,每逢下雨,小区门口总会积水。
我叫陈雅琴,今年三十二岁,在市政府下属事业单位工作,丈夫孙建国是电力公司的技术员,常年在外地出差。 结婚是在四年前,那时候单位刚分了一套四十平米的老房子,家里添置的全是新物件儿,虽然简陋,但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孙建国高高瘦瘦的,不善言辞,但人老实,在局里吃了十几年的“食堂饭”,没沾染上那些爱占小便宜的毛病。 记得刚结婚那年,他还会每周打一通电话回家,那时候还没有家用电话,都是去邮电局排队打的。
我时常守在收音机旁等他电话,听着《东方之声》的音乐,幻想着他在远方工地上的模样。 后来电话渐渐少了,一个月一次,再后来就只有节假日才有问候。
我和单位里的同事提起时,她们都说:“女人嘛,就得拴得紧点儿。” 我不知道该怎么拴,我们之间的话,也从柴米油盐变成了简单的“吃了吗”、“工作顺利吗”。婚姻就像我们家那台老式的黑白电视机,开机时“嘶啦”一声火花四溅,然后就是日复一日的平静无波。 我和王领导共事已有两年。
他是去年从省里调来的,四十出头,方正的脸庞上总是挂着温和的笑容,做事雷厉风行,却又体贴入微。 街坊邻居们都说他是个“明白人”,懂得照顾下属,不摆官架子。
那年单位发福利,别的领导都是拿了就走,只有王明志一一询问大家的家庭情况,给有困难的同志多分了些。 “王领导,您家在哪啊?”走到小区门口时,我忍不住问道。
“我呀,住在机关宿舍,就在西郊那片儿。”他笑了笑,“一个大老爷们儿,凑合着住。”雨势渐小,从他的表情中,我似乎看到了一丝落寞。 那是去年的秋天,单位开始推行改革,工作量突然增加。
我负责的项目数据出了差错,眼看着第二天就要交报告,我急得额头直冒汗。 彼时的办公室还没有电脑,我们用铅笔和算盘一页页核对着数据,桌上堆满了报表和文件夹。
办公室里的日光灯发出“嗡嗡”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小陈同志,着急也没用,我来帮你。”王领导没说什么责备的话,默默拉了把椅子坐在我旁边,和我一起核对数据到深夜。
办公室只剩我们两人,窗外的月光洒进来,他的侧脸在台灯下格外清晰。 那种专注的神情,让我想起了早年间父亲伏案批改作业的模样。
“陈雅琴,累了吧?”他递过来一杯热茶,茶叶是本地产的碧螺春,茶香四溢,“你这段时间辛苦了。”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关心我了。 建国每次回家,都是风尘仆仆地倒头就睡,第二天起来便是匆匆忙忙地准备出差的物品。
回家的路上,我莫名其妙地哭了,路灯下的影子孤零零的,像极了我的婚姻。 “兔子不吃窝边草”,我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老话,努力压下内心翻涌的情绪。
回到家,一开门就闻到一股霉味。 我打开电灯,看见地上积了一小滩水,原来是屋顶又漏了。
这老房子年年修,年年漏,跟我和建国的感情一样,总是修修补补却依然有缝隙。 天气越来越冷,单位里发了煤炭票,我领了回来,自己一个人费了好大劲儿才把煤球搬到楼上。
隔壁的张大妈看见了,唠叨道:“你爱人咋又不回来?就你一个女人家,太辛苦了。”我笑笑没说话,心里泛起一阵苦涩。 有时候,我会故意在信里不提家里的困难,生怕建国担心。
可是另一方面,我又希望他能察觉到,能多关心一下我的处境。 中秋节前夕,单位里忙着准备迎接上级检查,大家都加班到很晚。
王领导知道孙建国又不能回来,特意让我提前下班。 “陈同志,家里还有老人和孩子要照顾,你别太辛苦。”虽然我没有孩子,父母也在老家,但我感受到了他的体贴。
这种被重视的感觉,像久旱的土地遇到了甘霖。 我回家的路上买了一盒月饼,回到家里对着窗外的月亮吃着,默默许下了一个连自己都不敢说出口的心愿。
“雅琴,”王领导开始直呼我的名字,“你知道吗,其实我很佩服你。”那天下班后,他请我在单位附近的国营食堂吃了碗阳春面。 “佩服我什么呀?”我低着头,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面条。
“佩服你的坚韧。”他的眼神很认真,“这么多年,一个人支撑着家,没有抱怨,还把工作做得这么好。” 当时的食堂里人声鼎沸,四周都是吃完饭在聊天的人们,他们的笑声和谈话声此起彼伏,可我却只听得见他的声音,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 回家的路上,我的心乱如麻。
他的关怀是公事公办,还是另有深意?我不敢去猜,也不敢去想。 但内心深处,那份被看见、被理解的渴望却越发强烈。
秋去冬来,单位里的同事都发现我和王领导走得近了。 茶水间里,办公室的刘姐悄悄问我:“小陈啊,你和王主任...”她欲言又止,眼神里带着探询。
我赶忙摇头:“刘姐,您可别瞎说,我是已婚妇女。”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 就在我心里天平渐渐倾斜的时候,孙建国突然回来了。
那天晚上,我正在收拾屋子,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我以为邻居来借东西,随口说了句:“门没锁,进来吧。”门“吱呀”一声开了,孙建国站在家门口,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行李箱,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和久别重逢的喜悦。
“建国!”我惊呼一声,手中的抹布掉在了地上。 他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比我记忆中更深了:“回来了,提前完工了。” 那一瞬间,我感到既欣喜又惶恐,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当场抓获。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受,明明我和王领导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雅琴,这是给你带的特产。”他从箱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块石头,上面有天然形成的纹路,像极了一朵花。
“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想到了你。”那一刻,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这些年来,我以为他只关心工作,不在意我的感受。
可原来,在他看似平淡的日子里,也藏着对我的思念。 晚饭后,我们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春节联欢晚会重播。
那是去年的节目,赵丽蓉的小品《打工奇遇》逗得我们哈哈大笑。 “雅琴,”他突然正色道,“过完年,我想调回来。”“真的吗?”我惊讶地看着他,“可是你不是说外地工资高吗?”“钱是钱,家是家。”他摸了摸我的头,像是在抚摸一个孩子,“这些年,亏欠你太多了。” 那一夜,我们相拥而眠,久违的温暖让我感到幸福,但同时也有一丝莫名的愧疚。
我想起了王领导那双总是关切的眼睛,心里一阵酸楚。 第二天,建国起得很早,煮了一锅小米粥,还买了刚出炉的烧饼和豆腐脑。
“多吃点,你都瘦了。”他递给我一双筷子,嘴角带着笑。 我看着他的背影,才发现他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了。
这些年的奔波,也给他留下了不少痕迹。 我想起王领导说过的话:“女人最大的幸福,是有个爱她的男人。” 原来,我一直拥有这样的幸福,只是被日常琐事蒙蔽了双眼,看不见罢了。
建国回来的第三天,单位开早会。 王领导看见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陈同志,气色不错啊。”“我爱人回来了。”我低声回答,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沉默了一瞬,然后笑道:“那挺好,挺好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我能察觉的失落。 那一刻,我明白了什么是责任,什么是情感。
情感如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而责任如山,沉甸甸的,压在心头,却给人踏实的力量。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重新审视我的婚姻。
孙建国不善言辞,但他会在清晨出门前给我煮好稀饭;他记得我喜欢吃的每一样小吃;他总是把生活中的好东西留给我。 有一次,我打开他的行李箱,发现里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小东西:一块手帕,上面绣着我喜欢的梅花;一本《读者》杂志,是我常看的那一种;还有几张照片,都是我们年轻时的合影。
这些细微之处,不正是爱的表现吗?我为自己的盲目感到愧疚,也为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感到羞愧。 “咱们去照相馆拍张像吧,”一个周末,建国突然提议,“好几年没照了。”照相馆在市中心,是新开的彩色照相馆,门口挂着“全家福特价”的招牌。
我们穿上最好的衣服,对着镜头微笑。 “往左点,对,太太靠近一点...”摄影师指挥着我们摆姿势,闪光灯“咔嚓”一声,定格了我们的笑容。
照片洗出来后,建国小心翼翼地把它装进了相框,放在了电视机旁边。 “等我们老了,看看年轻时的样子。”他笑着说。
我看着照片中的自己,眼神清澈,笑容真诚。 那一刻,我决定要好好珍惜眼前人,不再为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而心动。
一个月后,王领导调任省里工作。 临走那天,单位组织了简单的欢送会,气氛热烈而略带伤感。
作为代表,我送了他一本《平凡的世界》。 那是路遥的名著,讲述了普通人在时代变迁中的坚守与奋斗。
“谢谢你,陈雅琴。”他在人群中轻声对我说,“希望你的世界,平凡而美好。”我们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有些情感,生而不得表达,但它曾真实存在过,如同春天的一缕微风,轻轻拂过,留下淡淡的温暖。
送别会后,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西下,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影婆娑。 单位旁的小商店里,收音机播放着邓丽君的《小城故事》,歌声悠扬,让人心生感慨。
回到家,建国正在修理我们那台老旧的电风扇。 “马上就夏天了,得提前准备好。”他头也不抬地说。
我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突然感到一阵温暖涌上心头。 这个男人,朴实无华,却是我生命中最可靠的依靠。
那天晚上,我和孙建国坐在阳台上,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 这是我们的老习惯,每当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就会搬两把竹椅子到阳台上,喝茶、聊天、看星星。
他的手温暖而粗糙,那是岁月和责任留下的痕迹。 “建国,等你下次回来,我们去旅行吧,就去你经常出差的地方。”“好啊,我带你看看这些年我走过的路。”他笑了,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岁月的温柔。
“那边有好多奇怪的风俗,还有好吃的,你肯定会喜欢。”我靠在他的肩膀上,闻着他身上熟悉的烟草味,忽然觉得无比安心。 这份安心,是任何轰轰烈烈的感情都无法比拟的。
春去秋来,日子如白驹过隙。 建国真的调回了本地,虽然职位没有以前高,工资也少了些,但他每天能回家吃饭,能和我一起散步,一起看电视里的新闻联播。
有时候,我会想起王明志,想知道他在省里过得怎么样。 但这种想法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就被柴米油盐的日常所取代。
那年冬天,单位搞职称评定,我被评上了中级职称。 回家的路上,我买了一瓶二锅头和几个下酒菜,准备和建国庆祝一下。
刚进门,就看见桌上摆着一束鲜花和一个蛋糕。 “恭喜升职!”建国举着杯子,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
原来,他早就从单位的老李那里得知了消息,特意提前下班买了礼物。 看着他忙前忙后的样子,我的眼眶又一次湿润了。
“傻瓜,哭什么?”他递给我一张纸巾,“这是好事啊。” 我摇摇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内心的感动。 有人说,爱情是山盟海誓,是风花雪月;可我明白了,真正的爱情,是平淡如水的日子里,彼此的守望与坚持,是千山万水外,心之所向的归途。
那晚我们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仿佛又回到了恋爱时的样子。 我问他:“这些年,在外面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人?”“有啊,工地上什么人都有。有个老师傅,六十多了,还能爬电线杆,比我们年轻人都利索。”“那...有没有好看的姑娘?”“有倒是有,但哪有我家雅琴好看?”说完,他亲了亲我的脸颊,眼中满是爱意。
十年后的一天,我在报纸上看到了王明志的名字。 他被提拔为省里的一把手,照片上的他西装革履,风采依旧,只是眼角的皱纹更深了。
我把报纸递给建国看:“记得他吗?以前咱们单位的领导。”“记得,挺好的一个人。”他的语气平静,仿佛在谈论一个普通的旧相识。 我点点头,心中浮现出一丝淡淡的欣慰。
有些路,走不到尽头;有些人,注定只是生命中的过客。 而真正陪伴你走到最后的,往往是那个最不起眼的人。
如今,我和建国已经步入中年,头上有了白发,生活中有了更多的烦恼与责任。 但每当夜深人静,我们依然会坐在阳台上,看着天上的星星,聊着生活中的琐事。
那些年的心动已经化作岁月的烟尘,而心安,却如高山般巍峨,屹立不倒。 有人问我,婚姻的秘诀是什么?我想,或许就是在平淡中寻找惊喜,在琐碎中坚守初心。
正如那首老歌唱的:“相爱容易相处难,共枕难同梦。”但只要我们愿意,就能在难中求同,在平凡中见真情。 春天的风,吹绿了远山;流年的水,冲淡了浮华。
而我,终于懂得,心之所系,不过是那个陪你数星星的人,是那个为你默默撑伞的肩膀,是那个与你同行千里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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