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苏超”归来，这个名为“2025年江苏省城市足球联赛”的朴素地方民间赛事，因为热梗频出，成为今夏传播的顶流。

“苏超”的作业能不能抄？该怎么抄？皮球已经从江苏踢向了全国各地。

知名体育学者易剑东接受《南方人物周刊》专访时表示，“苏超”是一个积极的基层赛事组织创新，“我觉得其最大价值就是把体育娱乐、体育赛事的权利还给地方，体育作为高级的精神公共品，它积极的社会意义和价值是举世公认的。‘苏超’激发了老百姓的生活热情和生命活力，带动文旅消费热潮，是一个有益的创新。”

他不赞同各地盲目抄作业，尤其是经济欠发达地区。“江苏8500多万人口是现场观赛球迷人数居高不下的保障。江苏经济发展水平在全国位列第二（仅次于广东），人口数量全国第四（仅次于广东、山东、河南），人均GDP仅次于北京和上海。较富裕的大量人口保障了有时间和经费前往赛场观赛的球迷数量。”

“‘苏超’火爆刚刚开始，在我看来，它的演变机制和发展方向还有待观察。”

2025年6月1日，南京，2025江苏省城市足球联赛第3轮，南京队以1比0战胜无锡队。南京队球员向冒雨观战的球迷致谢（视觉中国/图）

南方人物周刊：“苏超”出圈之前，已经有贵州的“村超”，以及前段时间南方火热举办的“水上F1”龙舟大赛。你怎么看待近年来出现的这些热度和规模空前的地方赛事？

易剑东：体育赛事既是体育规则和制度设计，也是商业设计，甚至是情感设计。相对单纯和简洁的赛事组织贴合了民众朴实的情感诉求。

竞技体育本质上是观演互动的精神文化消费场景，竞技和观赏同步同场域进行，场上的队员就是身边的朋友乃至隔壁邻居或单位同事，主打的就是我家人的自豪感和荣耀感。

体育比赛的精神境界就是内聚力与外斥力的平衡，以及自我认同与总体认同的平衡。这些，在地域性强的民间赛事、地方赛事中展现得最为充分。江苏13个地市之间既有彼此之间的竞争博弈，又有同属于苏超的整体认同，使得大家在竞技和观赏中寻求到统一体的成就感、认同感、归属感。这就是职业体育的最大魅力和基础逻辑。

南方人物周刊：这些地方赛事的火热是否也与赛事管理改革有关？

易剑东：2014年，姚明在全国政协会上，建议对民间办赛减少审批，激活市场和民间资本的力量。这个提案被采纳，写进了国务院关于加快发展体育产业的第46号文件里，“取消商业性和群众性体育赛事审批。”

审批简化了，但安保成本仍然成为民间办赛的重大负荷。尤其是2021年白银越野马拉松特大事故后，民间赛事的安保压力层层加码，成本负荷太大，体育市场很长时间都不能回温。

“村超”、“苏超”这些大型地方赛事的创新，其中最大的价值当然是给予各方信心，把体育娱乐、体育赛事的权利还给地方。

我们寄望“苏超”可以在日渐稳健的行进中走出更加完善的路径，塑造更加完备的体系，为人们通过身体活动谋求身心健全发展创出一片天，不要被过度行政化和商业化弄得变了味。

南方人物周刊：过度行政化和商业化会对这类朴素的地方赛事造成哪些影响？

易剑东：过度行政化就会把办赛变成了搞政绩，一搞政绩就会去追求什么东西，比如说旅游带来多少收入才算好，比赛打出什么成绩才算好，就会有很多指标性的东西。体育竞赛商业化是必需的，但是过度追求商业价值最大化，可能就会造假，比如说运动员身份造假，比如说请高水平外援加盟变成了“军备竞赛”，过度内卷会破坏这种淳朴的地方村落、城市之间的竞争。

南方人物周刊：如果只是民间草根对战，时间长了，竞赛质量不高，仅靠外围热度、段子大赛，是不是也难以继续？

易剑东：竞赛平衡是体育竞赛成功的核心因素。江苏13个地市财政上是比较均衡的，但因为设计还不够精细，加上有些地方出现一些突发状况，已经有一胜难求甚至一球不进的球队。如果整个循环赛打下来，还是一场不赢，甚至一分不得，明年大家的热情会不会持续？

其他地区打算搞省内及区域足球联赛的，在最初的设计上就应该请专业人士参与指导，做好“竞赛平衡”设计，让竞赛保持悬念。

在有观赏性的竞赛之上，是生活。我4月份去美国看了两场比赛，一场棒球联赛、一场NBA季后赛。人们一边观赛一边吃喝，比赛日的看台和球场周围，创造了一种节日般的惬意和欢快。我在现场感受到强烈的冲击——老百姓极其鲜活、极其澎湃、不可遏制的对赛事的天然情感和围绕赛事消费的盛大景观。那是生活！最好的生意就是建立在日常生活基础上的，有生活才会有生意，并且是持续的、多元的、永恒的生意。有趣的竞赛、滋润的生活，是个体生命的滋润，也是体育生态的熏染。

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徐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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