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9月,我从人大硕士毕业,加入腾讯CSIG(云与智慧产业事业群),入职第一天是台风天。风雨大到打不到车,我穿着西装裤和运动鞋,从塘朗地铁站一路走到深超科技大厦,狼狈但亢奋。我记得那天打卡进门的时候,心跳得特别快,不是因为面前的鹅厂logo,而是因为我真的不敢相信:我进来了。
从小我就是别人眼中的“稳的”,高中全校前十,大学保研,实习也都踩在节奏上。腾讯是我能想到的最“稳”的地方。我以为到了这里,人生就会进入某种自动驾驶模式,绩效正常、涨薪、买房、结婚,最后老去。
但我高估了自己,也误解了稳定的含义。
我的第一个Leader是CSIG刚收购来的某To B公司带来的,文化和鹅厂原生差异很大。他对我的评价一直是“不够狼性,不够主动”,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但每次听完心里就像吞了几口温吞的铁水,烫但沉,焦灼但无处发作。我不是不能主动,我是不知道主动去哪里。我每天都在加班,每次改PPT都小心翼翼,改字体行距都改到凌晨两点,回宿舍洗完澡趴在床上,眼泪一滴一滴掉进枕头缝里——我不是委屈,是害怕。我怕被看穿,怕被淘汰,怕人家发现我根本不配这个平台。
2021年年初,部门裁员,我被波及。Leader没有任何遮掩,下午两点叫我去会议室,说了一句“项目收缩,团队要精简”,我点头,说“理解”。然后回到工位,开始删微信、打包、还工牌,动作比思维快。直到晚上我才真的意识到——我被裁了。鹅厂发的离职补偿不算少,但我对着那一串转账数字,感到的是彻底的空。
那一刻我才知道,“高处不胜寒”这句话的意思不是外面冷,而是你突然掉下来的时候,下面没人接。
2021年,港中大(深圳)
我花了两个月找工作,最终去了一家“看起来很体面”的高校——香港中文大学(深圳),做研究助理。月薪不到鹅厂的一半,没有年终奖,办公室比原来小了一圈,桌子老旧,座椅不能调节,厕所味道常年夹着消毒水和霉气。
但我心安了。我真的一度以为,这样的生活也可以过一辈子。节奏慢,没人骂你,偶尔还能在图书馆读书。最重要的是,没有裁员——我以为。
2022年3月,实验室资金断档,PI准备出国,我这个RA也被“合理劝退”。这次没有赔偿,甚至没有离职证明。我最后一天收拾桌子时,同事帮我打包,说“唉,现在学校也不稳定了”。我点头,但没有回应。我心里突然有一种极强的羞耻感——不是被裁的羞耻,而是“我居然以为这里能保我一命”的羞耻。我那么高的学历,那么多年的努力,最后躲在一所高校实验室里求个小地方喘息,结果还是被“现实”一脚踹了出去。
那段时间我很少出门,睡眠被彻底打乱。白天昏沉,夜里清醒。我躺在出租屋的床上,看天花板看几个小时,脑子里是一片浆糊。我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去哪,不知道还能去哪。
我删掉了求职软件,甚至不敢刷朋友圈。我怕看到别人“入职XX”“Offer已签”“年终翻倍”,怕看到那些我曾经以为自己也会有的路径,在别人的手里走得那么自然。
2023年,湾区某AI创业公司
2023年春,我重整心情,进了一家大湾区AI初创。工资比港中大高,但比鹅厂低很多。但我接受了。我不再奢望平台,只想有个地方做点事。
这次我反而没有太多心理波动。我知道风口上大家都在赌,我也认赌服输。公司氛围还可以,团队都挺努力,我也重新有点“做事”的感觉。
但项目一直没拉到融资,2023年冬,公司通知我“合同到期不续签”。不是裁员,是不续签。HR语气温柔,说“谢谢你的贡献,我们未来还有机会合作”。我点头,说“祝公司顺利”。然后转身下楼,在地铁站坐了很久很久。
我没有哭,也没有愤怒。那一刻我心里很平静——像是在医院坐了一整夜、等医生出来告诉你“没救了”之后的那种平静。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彻底的认命。不是“失败”这种单纯的事,而是我知道我被时代挑选了三次,每次都被刷掉了。
尾声
2024年我还是继续在深圳漂着,靠freelance写稿、做点乙方活,接点咨询单,维持生计。不稳定,但我不再期待稳定。我已经不再奢望“大厂养老”“高校躺平”这种幻觉。
我常在地铁里看着打卡上班的人群,忽然会有种强烈的失语感——我和他们好像不属于同一个时间线。我已经三次掉队,再也追不上了。
但我也终于明白,那些光鲜的“高起点”,不会自动通向安全区。如果人生是游戏,我连“新手保护期”都没来得及用完,就被扔进了困难模式。
我还是想活着,但已经不指望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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