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年,除夕日来临之际,家家户户正在忙着贴春联、打糍粑准备过年。傍晚时分,大街边上以卖肉为生的尤葫芦一家却冷清无比,平日里喜欢进进出出的尤葫芦,却突然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邻居王阿毛觉得奇怪,于是便登门一探究竟。王阿毛进了尤家之后,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只见尤葫芦倒在血泊之中,一罐糨糊洒了一地,鲜血沾满了还未来得及贴上大门的春联。

王阿毛立刻把情况上报县衙署,知事费铭举接到报案,立刻派人到现场勘验。在现场发现尤葫芦被利刃砍断脖子而死,在尤葫芦脚边翻了一罐子糨糊,几张新的春联上被人踩了几个脚印。尤葫芦平日里性情活泼开朗,喜欢和人开玩笑,平日里没有什么仇人,究竟是谁杀了他呢? 经过调查发现,尤葫芦前几年娶了一个女子林氏做继室。林氏继室死了之后,他便与林氏的女儿苏雅娟相依为命,苏雅娟今年十八岁,出落得亭亭玉立,一颦一笑都令人着迷。养父尤葫芦被杀,苏雅娟又消失不见,而且家中的十五贯铜钱也不见了,费知事怀疑是苏雅娟杀害养父,并劫走了家中的十五贯钱。费知事一边让人收拾尤葫芦的尸体,一边派人分别从四个城门去追赶苏雅娟。

天快亮时,巡警们在离城十多里外的一个小亭子里抓住了一男一女两个人。巡警们不由分说将二人铐住,随后对二人进行搜身,从男子身上搜出了不多不少十五贯钱。女的正是尤葫芦的养女苏雅娟,男的是一个陌生面孔,自称熊友兰。巡警告诉苏雅娟,尤葫芦在家被人杀死了。苏雅娟听罢哭泣起来,巡警见她哭哭啼啼,很不耐烦地对她说:“你还有脸哭呢,你勾搭这个男人,偷了家里的钱,又杀了你的养父,真是丧尽天良啊!” 熊友兰听到此处,怒气冲冲地说:“岂有此理!我与这个姑娘素不相识,哪来的奸情?杀死她的义父偷走钱财一说更是无稽之谈,这十五贯钱是我拿去苏州买药材的。我的伙计们此刻正在苏州玄妙观的悦来客栈里等我去付钱,不信你们可以去问。” 巡捕们认定二人有重大作案嫌疑,于是将二人拘捕到县衙署审问。

费知事最先审问了苏雅娟,他对苏雅娟说:“你与熊友兰情投意合,自然会生出比翼双飞之意。你养父阻拦你与熊友兰在一起,所以你就杀父夺财,与熊友兰私奔。此是人之常情,就是不问,也已经相当明了。” 苏雅娟大呼冤枉,她说除夕夜本来是要与养父一起过的,但因为一点小事与养父发生了争吵,便离家出走。离家出走后,她想去皋桥的大姨妈家过年,等养父怒气消了之后再回来。在去皋桥的路上,她遇到了客商熊友兰,由于二人方向一致,所以便结伴同行。在离城十多里的地方,他们走进一个小亭子里休息,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就被巡捕抓了。所以,知事大人说杀父劫财之事,绝对是冤枉了她。

费知事听罢,觉得的这一番言论显然是在为自己开脱。费知事从街坊口里得知,苏雅娟与养父尤葫芦近来争吵不断,又时常有陌生男子光顾其家,所以苏雅娟杀父劫财并非空穴来风。如今二人大晚上结伴出城,在城外双双被捕,事实已经很清楚了。费知事于是对苏雅娟大家杖责,苏雅娟忍受不住苦楚,最后不得不承认杀人劫财。 费知事拿到苏雅娟的口供之后,又提审了熊友兰。熊友兰依然坚持声称此事绝不可能,费知事说,他夜晚携带十五贯钱出城,难道就不怕被打劫吗?其行为本身就很可疑。再者,他早不出城晚不出城,非要与苏雅娟一同出城,既然与苏雅娟素昧平生,为何她不与别人同行,偏偏要与你同行?还有,尤葫芦被劫走十五贯钱,你身上正好有十五贯,这也太巧合了吧? 费知事不容分说,继续对熊友兰、苏雅娟二人轮番拷掠,又双双进行对质。最终,熊友兰的双手被拷打脱臼,再也忍受不住拷打,不得不承认了与苏雅娟私通,并做下了杀人劫财的勾当。费知事当即将二人押去苏州府监押。随后,这桩案子经过无锡知事初审,常州府复审,送到督察院审批,最后案子就定了下来,苏雅娟和熊友兰被判处枪决,省里面批准苏州府知事钟颜监刑。

行刑那天,行刑官将二人绑缚刑场,钟颜低头一看,发现二人长得俊秀无比,又那么年轻。因此心中暗叹年轻人不走正道,竟然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实在是糟蹋了父母给的这一身好躯壳。钟颜虽然可惜二人,但是法不容情,死者之苦难必须有人为之偿还,因此他准备下令行刑。此时却见二人放声痛哭,并用头不断叩击地面大呼冤枉,熊友兰甚至把头都磕破了,鲜血流了满面。 钟颜一见此情景,立刻让行刑官住手,钟颜问二人有何冤屈,为何到了此刻还在喊冤枉?苏雅娟和熊友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钟颜觉得此案还有诸多疑点,于是便将二人暂时收押,派出随处赶去悦来客栈寻找熊友兰的伙计,查证此事是否属实。

钟颜派出去的人很快回来复命了,熊友兰的确是去苏州买药材,熊友兰是一个药材商人,他的家在淮安,经常来往于苏州、无锡、常州等地买卖药材。那天他接到伙计的通知,让他从无锡带钱去苏州订货,那里有一批上好的黄连要买。苏雅娟家住无锡,要去皋桥找大姨妈,二人在路上相遇一路同行是可能的。从两人的住地来看,不可能两个人早就熟识,至于那十五贯钱只是巧合罢了。 如此说来,熊友兰、苏雅娟是无辜的,那养父尤葫芦又是被谁所杀呢?如果不是苏雅娟杀死养父,那凶手是谁呢?如果是苏雅娟,也应该有真凭实据,怎能草草定下死罪。钟颜觉得此案很有可能是一桩冤案,于是向督察院上报此案请求重审。 督察院认为,无锡县、常州府均已经认定此案证据确凿,苏雅娟私通熊友兰杀死养父劫走钱财已经定案,为何如今又要来翻案呢?如今翻案牵扯面太大,且会造成很大影响,为此督察院一直没有准许重审。钟颜见状,以头上乌纱帽为担保,若此案最后有差错全部责任由他承担。督察院见钟颜如此执着,为了两个素不相识的小民而不惜前程,于是便准许让他重审此案。

钟颜重审此案,来到无锡尤葫芦家勘验现场。在尤葫芦家里,钟颜在两块地砖的缝隙之中找到一枚铜钱,又在屋后找到半吊铜钱和一颗骰子。钟颜找来街坊邻居,邻居们说其实尤葫芦的肉铺早就停了业,他一直靠借钱度日,这些钱按理说不会在家里出现,尤葫芦也没有赌博的习惯,所以这颗骰子也可能不是他的。 钟颜心中一惊,拿起那颗骰子仔细看了一下,然后告诉街坊邻居附近有没有赌徒,邻居说附近有一个叫娄阿鼠的人,但是这几天他人不知道去哪里了。钟颜让人四处去找,终于打听到娄阿鼠住在惠山脚下的一间草屋里。钟颜让手下人立刻去抓娄阿鼠,娄阿鼠很快就被抓回来。

钟颜提审娄阿鼠,娄阿鼠说自己根本不认识尤葫芦,更不知道十五贯钱。他虽然也好赌,但官府不能因此判他的刑。钟颜让人去娄阿鼠家里寻找证据,结果从娄阿鼠家中搜到还未用完的半吊铜钱,又有一个刺绣的钱袋。钟颜把这个钱袋交给苏雅娟看,苏雅娟一眼就认出这个钱袋是尤葫芦的。这个钱袋是苏雅娟为尤葫芦所绣,后来钱袋上破了一个小洞,苏雅娟便用针线绣了一朵梅花盖住小洞。 还有那颗骰子,那颗牛骨骰子的颜色与寻常骰子不同,牛骨骰子的颜色是找人用特殊材料灌进去的。街面上有几个赌徒前来辨认,都说这颗骰子是娄阿鼠的。还有那些还没有花完的铜钱,那些铜钱是尤葫芦从皋桥的大姨家拿来的,拴钱的绳子上有大姨家商铺的标记。

证据确凿,娄阿鼠不得不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原来,尤葫芦开的猪肉店倒闭之后,日子过得越来越艰难,最后到了无法撑持的地步。除夕之日来临,皋桥的大姨见他困难,于是便让他来拿了十五贯钱去用,除了留一点过年钱,剩下的拿去把猪肉铺子再盘活起来。 尤葫芦回到家后,已经是傍晚时分,见家家户户都在挂灯笼、贴对联,他赶紧搬来梯子弄了糨糊就贴起对联来。但由于他在回家的路上遇到秦老爹邀请,到他家去喝了几杯酒,因此虽然极力撑持想要把对联贴了,却有心无力。尤葫芦索幸把糨糊罐子放在一边,回到屋里去睡觉。

此时,养女苏雅娟前来问尤葫芦白天去哪儿了,尤葫芦这个人喜欢开玩笑,而且经常没有分寸。尤葫芦从身上摸出那十五贯钱摔在桌子上,对苏雅娟说他今早出门,路上遇到张媒婆,她说林员外家的小姐要出嫁,缺少一个陪嫁丫头。于是他便把苏雅娟卖了,这十五贯钱就是卖她的得来的。明天早上,林员外家就会来接人了。尤葫芦说完之后,倒头呼呼大睡。 尤葫芦说得有鼻子有眼,丝毫看不出来是在开玩笑,苏雅娟又气又急。她看着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尤葫芦,对这个不上进的养父寒了心,她又担心明早真的被林家抓走,于是便连夜收拾了包袱出门,想去皋桥大姨妈家住几天,一来可以躲一躲,二来可以避免与尤葫芦见面。 苏雅娟出门之后,赌棍娄阿鼠在街上东瞅西顾,寻思着偷盗点什么东西。当他发现尤葫芦家的门虚掩着的时候,便大胆地进了门。娄阿鼠叫娄彬,因为烂赌成性,又喜欢偷鸡摸狗,因此人们都叫他娄阿鼠,寓意是像老鼠一样喜欢偷东西。

娄阿鼠摸进尤葫芦家,看到尤葫芦正在床上睡觉,还一眼看到了放在枕头边上的十五贯钱。娄阿鼠满心欢喜,伸手就去抢那十五贯钱。娄阿鼠抢了钱就跑,结果还没跑出院子,惊醒过来的尤葫芦冲了出来,扯住了他衣服不放。娄阿鼠见尤葫芦纠缠,于是便拔出刀来砍断了尤葫芦的脖子,抢走了那十五贯钱。尤葫芦倒在地上,撞翻了地上的糨糊罐子,鲜血染红了满地的对联。 另一方面,苏雅娟收拾起包袱出城之后,走到半路遇到了青年客商熊友兰,经过一番交谈,二人要去的方向大致相同,由于天已经黑了下来,所以二人便结伴同行。二人一边说话一边赶来,谈得很是投机。走到十多里外的一个亭子时,二人到亭子中稍作休息,却不料此时城中巡警骑马追来,二人就此被当作杀人犯逮捕。后面的事情,就如文章开头的那一幕,二人差点被枪毙。

此案真相大白,娄阿鼠为财杀人,苏雅娟与熊友兰阴差阳错差点当了替罪羊,若不是钟颜明察秋毫,他们二人将难逃一死了。不过可能这也是上天的有意安排,二人经过此次生死患难,竟彼此倾心。苏雅娟养父死后,她已经无处可去,正要面临寄人篱下的命运时,她遇到了熊友兰。钟颜按律判处娄阿鼠死刑,娄阿鼠盗去的钱财都交给了苏雅娟,苏雅娟用这笔钱把养父好好安埋了一番,随后便跟着熊友兰去了淮安成亲定居。对屈打成招,糊涂办案的无锡知事费铭举,钟颜上报弹劾之后,费铭举被革职查办。对发现命案现场的王阿毛,给予了相应奖励。 此案其实并不复杂,但其中的过程因为信息的不对称,沟通的不及时导致了误会跌出,最终造成了一桩奇案。尤葫芦乱开玩笑,除夕夜气走养女,结果害死了自己。娄阿鼠盗窃害命,最终被绳之以法。费铭举屈打成招、糊涂办案,差点害死两条人命,活该被革职查办。苏雅娟与熊友兰因祸得福,找到了共患难的爱人。这真是应了那句话:好人有好报,恶人作恶命难逃。

自此,民国杀父奇案,宣告结案。 参考文献:《民国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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