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新闻记者 刘琴见习记者 邓波

视频剪辑 刘琴

“郑州抗癌厨房坚持九年,现今经营困难,很有可能坚持不下去了……”一封手写的致歉信,将郑州这家共享厨房的命运无限放大。消息一出,来自全国各地的爱心人士伸出援手,期盼这家爱心厨房能走出困境。就在小店重燃希望之时,来自网络的质疑声也随之此起彼伏,卖惨炒作、消费爱心、不公布捐款流向、老板张广兵家里有数套房开豪车等,郑州共享厨房随之陷入舆论漩涡。

4月14日,极目新闻记者来到河南省郑州市金水区,这家坐落在东明路的共享厨房前,聚集了不少本地市民及周边医院的病患和家属,店前的空地处堆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爱心网友捐赠的米面粮油等物资,可店门紧闭,门内有专人把守,只有买菜或做饭的人才能进入。

面对种种质疑,这家共享厨房的合伙人之一魏先生向极目新闻记者表示,目前他们已不想对任何人做出回应,等舆论压力变缓后他们会公布相关明细,“现在我们说再好,没人相信。”

4月15日晚,据央视新闻报道,“共享厨房”相关情况发生后,当地迅速成立联合调查组,对社会爱心人士赠予的款物使用情况,将依法依规进行监督监管。

公布的善款数额引发质疑

雨后的郑州,微风吹拂。东明路上,阳光穿透大树,正好洒向聚集的人群中,他们或俯身趴在栏杆上,抬头望向马路对面;或在街边的台阶上席地而坐,与旁人议论共享厨房中的生意经;亦或站在店门口成堆的物资旁,掀开面上的塑料布查看物资来源及品种。

时间回到3天前,这家共享厨房贴出一封手写的“告别信”,称郑州抗癌共享厨房坚持九年,现今经营困难,很有可能坚持不下去了。给大家说声对不起,因为经营九年了非常不舍,就像亲手带大的孩子一样,谁会愿意舍弃呢?非常迫不得已。因为每天消耗巨大,已无以为继。

“抗癌厨房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时候。”共享厨房合伙人张广兵在接受当地媒体采访时表示,在镜头前的他不忍落泪,“一屋子的病人,我们不干了他们怎么办?”

共享厨房的命运引来众多网友关注,不少社会爱心人士闻讯后送去物资和善款。可就在小店重燃希望之时,来自网络的质疑声也此起彼伏,卖惨炒作、消费爱心、不公布捐款流向、老板张广兵家里有数套房开豪车等,郑州共享厨房随之陷入舆论漩涡。

这家被聚焦的共享厨房,大红色的门头格外显眼,“共享厨房”四个白色大字横向排列,角落还有“蔬菜店”三个小字,但玻璃门紧闭,门内有专人把守,只有买菜或做饭的人才能被同意进入。玻璃门后,挂着一块红底黄字的牌子,上面写有“爱心厨房,后面能做饭”。

极目新闻记者在共享厨房的门口看到,门上贴有多张白纸,其中一张纸上手写着“收到米9000斤左右,面500斤左右,油700斤左右,善款30万元……物资大概可用三四个月”。另一张是张广兵银行账户的详细清单,清单上显示,账户活期余额为459100元。

“最开始他公布的善款30万与我们从公开报道中了解到的数额对不上,两个网红给他捐的加起来就有30万,加上还有一些网友通过微信、支付宝给他扫码转的钱,肯定不止30万。”一位在现场围观的男士告诉极目新闻记者,据他了解,店门口的手写清单要比银行账户详细清单张贴的时间早,“手写清单引起网友们的注意,大家对于这件事的风评发生变化,可能是这样才张贴了银行账户清单。”

共享厨房加工费5元起步

走进这家共享厨房,极目新闻记者首先看到的是陈列在两旁的蔬菜及其它商品,前来做饭的人可自行选择蔬菜后放在电子秤上,工作人员根据重量结算收钱。用于做饭的厨房位于店面后半段,内设48个灶台,大多为电磁炉。

店内张贴的一张蓝色价格牌显示,收费类别共有五项,价格从1元至15元不等,其中热饭3元,炒菜5元,排骨汤10元。做饭具体怎么收费?蔬菜店和共享厨房是什么关系?面对记者及其他人员的提问,店内的多位工作人员称“不知道”或未作回答。

来自河南驻马店的梅女士在医院电梯内,经其他病患家属介绍得知位于东明路的这家共享厨房,她在蔬菜店购买了一根茄子,收费3元,店家赠送了2个鸡蛋,她炒了一个菜,付了5元加工费,另外花2元买了2个馒头,店家送给她一碗小米粥,她一共花了10元,够她和老伴两个人吃。“在外面买一餐一个人需要十几块,自己在厨房做还是实惠不少,也就做一个菜,要多做一个菜就不划算了。”梅女士说。

王先生的爱人身患癌症,从2019年确诊后,每隔半个月,他都会陪爱人到附近的肿瘤医院化疗。王先生坦言,爱人化疗后食欲变差,口味也变得清淡,就想吃点家常味的菜,他于是选择在共享厨房给爱人亲手做菜。

“老板说5元一顿管饱,实际并不是这样,5元是一道素菜的加工费,菜需要在他们店另外买,他们会送一碗米饭,多一碗米饭需要一块钱,如果煲汤需要另外收汤的加工费。”王先生说,自共享厨房收到爱心人士捐来的物资后,店方给他送了两碗米饭,鸡蛋也是免费。

2022年,河南许昌张先生的女儿确诊为白血病,为了让常年住院的女儿吃到干净美味的饭菜,他考察了医院附近的四家共享厨房。“他们的经营模式都是一样,5元加工费基本上是所有共享厨房的最低消费门槛,可以使用店内的油、调料和葱姜蒜。”他说。

极目新闻记者随机走访了周边另外两家共享厨房,一家位于纬五路,另一家位于经一路,两家店内张贴的价格牌显示,炒菜收费均为5元,排骨汤一家收费10元,另一家则收费9元。

有同行开共享厨房月入万元

极目新闻记者查阅公开报道发现,这并非张广兵第一次遇到困境。据健康时报2021年7月报道,共享厨房旧店只有十几平方米,店铺租金比较便宜,但搬到新店后,店面120平方米,一年的租金都要十多万元。每天送出的米、面、鸡蛋等大概要花费六七百元。这些年,厨房也会陆陆续续收到爱心人士、公益组织和一些单位赠送的物资,没有捐助的时候张广兵和合伙人就自掏腰包。

2022年年底,张广兵在接受郑州当地媒体采访时曾为新店算了一笔账,一年租金近20万元,营业一年仅结余1000多元。当年经过媒体报道后,也有不少市民到店送物资,还有人线上下单,为店铺送去米面粮油等物资。

上述张先生也在网络中注意到张广兵曾接受过爱心人士的捐款捐物,“他们的新店每一年都接收到爱心物资甚至是善款,但年年都说困难,周边其他共享厨房在没有任何捐助的情况下,为何还能正常运转呢?”张先生不解。

那么附近的共享厨房到底能否维持运转?极目新闻记者随机走访的上述两家共享厨房,其中一家老板称,他和他妻子共同经营这家共享厨房,20多平方米的店面月租7500元,除去开支和成本,夫妻俩人一个月可以赚近万元。

“我是从2014年开始干这行的,当时我们叫营养餐加工,价格也是当时就定下来的,5元可以炒一个菜,近些年都没变过,2020年菜市场拆迁后,我们需要找新的店面,那时才有了‘共享厨房’这个新名字。”上述老板说,他的新店没有门头,全靠口碑相传,“亏钱肯定是不会亏的,亏钱谁还干啊,我们就靠这门生意养家,如果不赚钱,那我肯定不会开这家店直接转行了。”

有热心人首次捐物一波三折

“一开始觉得他坚持做这件事9年,还可能亏钱做,确实很了不起。”山西运城的刘先生看见媒体对于张广兵的报道,心生敬佩,得知张广兵的共享厨房难以继续营业,又看见有热心人士给张广兵捐款20万的消息,他便想到给共享厨房捐一些他自家生产的麻花,“主要是想为这个群体献一些爱心,病人或病人家属在里面做完饭,共享厨房的老板再免费给他们发点麻花。”

刘先生称,自家工厂临时赶制出100箱麻花后,4月13日一早,他与母亲一起,驾着一辆满载麻花的小货车,从运城直奔郑州。让他意外的是,路途中他一直给张广兵打电话,但对方都没有接电话。“我们到共享厨房后,说想捐点物资,问张广兵在哪儿,一个自称合伙人的男的跟我说,‘张广兵不在,先卸下来’。”刘先生说,因当时正值饭点,在场的病患及家属较多,他便决定现场发放麻花。

“发麻花时人很多,我当时也遇到了河南本地的一些网红,这些网红表示要去找老板对一下物资明细,一深聊,才了解到共享厨房这几天接受的物资和善款可能存在问题。”刘先生说,经其他人介绍,他便把剩下的30箱麻花捐给了当地另一位公益人士。

“这是我第一次做慈善,但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好在我的物资最终都到了我想要捐赠的人手中。”刘先生说。

郑州当地一位爱心人士告诉极目新闻记者,他也向张广兵经营的共享厨房送去价值2000余元的物资,他希望他捐赠的物资能真正免费用于病患群体。

官方将监督监管受捐款物

卖惨炒作、消费爱心、不公布捐款流向、老板张广兵家里有数套房开豪车,这些来自网络的质疑声此起彼伏,真实情况如何?4月13日、14日,极目新闻记者多次向张广兵致电并发送短信,均未获得回复。

关于卖惨炒作一说,张广兵回应齐鲁晚报记者时称,房租、水电、人工等成本太高,“不挣钱就是赔钱,我们身后都有一家人。”对于房产和豪车的质疑,张广兵称,他妻子开的宝马车系其二哥的车,并非本人的,“我的房子是一套90来平米的小产权房,根本没有别墅。”

张广兵还称已向河南省慈善总会申请公益慈善账户专款专用。不过河南省慈善联合会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因审查后不符合我国《慈善法》相关要求,并未与张广兵开展合作。

一位慈善界人士告诉极目新闻记者,如果个人或者个体经营户想做公益项目,可以通过与慈善机构、社工机构、志愿服务机构合作,以正规机构为执行单位,双方共同策划并规范项目内容。这样的话,正规机构就能接收社会捐赠的资金和物资,然后双方合作,将钱款物资用以运营公益项目。一般情况下,如果慈善机构按照捐赠者意愿接收善款或物资,并与执行方(个人和社会组织)签署相关协议后,用于符合要求的公益服务活动,在原则上是可以的,“但一般不建议与个人合作。”

共享厨房的另一合伙人魏先生向极目新闻记者表示,目前他们已不想对任何人做出回应,等舆论压力变缓后他们会公布相关明细,“现在我们说再好,没人相信。”

4月15日晚,据央视新闻报道,“共享厨房”相关情况发生后,当地迅速成立联合调查组。经查,“共享厨房”合伙人张某某家庭名下有90.2平方米小产权房一套、40.52平方米小公寓一套,分期付款购买白色马自达3轿车一辆。社会爱心人士赠予款额579888.25元,款项保存在银行卡、微信及支付宝中,均未支出。赠予的米面油等生活物资正在清点中,当事人已停止接受各类社会赠予。对社会爱心人士赠予的款物使用情况,将依法依规进行监督监管。

(来源:极目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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