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去如皋是在2018年秋天,朋友说那里的水绘园值得一看,说园子里的水比西湖瘦,比周庄静。我一个上海人,看惯了外滩的玻璃幕墙和弄堂里的逼仄烟火,总觉得江南小城大抵相似,无非是粉墙黛瓦配着条河,河上漂几艘乌篷船。可三趟如皋走下来,却觉得这地方像块被岁月磨圆的石头,看着寻常,握在手里才知里头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有些事,想了三年,至今没琢磨透,今儿个就着台灯絮叨絮叨,权当给想去如皋的人添些闲趣。
一、为啥街角晒太阳的老人,都像嵌在时光里的画?
头一回去如皋老城区,是个寻常的午后。沿着内城河走,转过一个卖麦芽糖的摊子,忽而就见着街角那棵老槐树下聚着七八位老人。日头暖洋洋的,把他们的影子歪歪扭扭地投在青石板上,有人捧着搪瓷缸子喝茶,有人拿根草绳编着什么,还有个老爷子靠在树根上打盹,下巴上的白胡子随呼吸轻轻颤。我站在那儿看了半晌,发现他们几乎不怎么说话,眼神慢悠悠地扫过路过的猫狗,扫过墙上爬着的藤蔓,就像那墙根下的青苔,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后来又去了两次,不管是春天柳絮飘的时候,还是冬天落小雪的日子,总能在类似的街角遇见这样的场景。有回忍不住跟个编草绳的老太太搭话:“阿婆,您天天在这儿坐着?”她抬头看我,眼睛亮得很,笑着说:“在家闷得慌,这儿能看见日头走呢。”我心里纳闷,上海的老人也爱扎堆,公园里下棋的、跳广场舞的,哪个不是热热闹闹的?可如皋的老人,怎么就偏爱这样“静呆呆”地坐着?他们看的究竟是日头,还是几十年前从这棵老槐树下走过的自己?
有回在水绘园里遇见个导游,她说如皋是长寿之乡,百岁老人多得很。可长寿这事,在我看来总该跟豁达开朗挂钩,可这些老人身上,却有种说不出的沉敛。就像园子里那口“洗钵池”,看着平静,底下指不定沉着多少年月的故事。或许对他们来说,晒太阳不是打发时间,是把自己当成一坛腌菜,慢慢在光阴里入味?这事儿,我至今没参透。
二、老城里的井台咋还在“活”着?
我住的酒店离集贤里不远,第二回去的时候,特意起了大早去逛巷子。天刚蒙蒙亮,就听见石板路上传来“吱呀”声,寻着声走,见着个中年女人正从井台边拎起一桶水。那井台是整块的青石雕的,边沿被磨得溜光,上头还留着几道深深的绳印,像是岁月刻的皱纹。女人熟稔地把水桶往石板上一放,水溅出来几滴,落在旁边摆着的青菜叶子上,水珠滚来滚去,亮得像珍珠。
我小时候在上海弄堂里也见过井,但早早就用水泥封了,顶多当个花盆使。可如皋老城里的井,好像从来没退出过生活。有回在一个卖豆腐脑的摊子前,老板舀完豆腐脑,顺手就从旁边井里打了桶水擦桌子,动作自然得像是抬手关门。我问他:“现在家家都有自来水,咋还用井水?”他擦着桌子说:“井水凉沁,擦桌子不起霉,泡黄豆也香。”
后来我在巷子里转,发现好些人家门口都有井,有的井栏上刻着“光绪年制”,有的井边堆着刚洗好的衣裳。有个老爷子蹲在井边淘米,白花花的米粒从他指缝间漏下去,落进桶里的水里,荡起一圈圈涟漪。我忽然觉得,这些井不是老物件,是活着的根。它们就像如皋的毛细血管,悄悄连着家家户户的灶台,连着清晨的淘米声,连着傍晚的洗衣盆。可为啥在高楼越来越多的地方,人们还愿意守着一口老井?是图那点井水的甘甜,还是舍不得跟老日子断了联系?这问题,就像井底下的月亮,看得见,摸不着。
三、店铺的门咋跟人的性子似的,想开就开想关就关?
第一次在如皋遇见“任性”的店铺,是在东大街。那天想找个地方喝口茶,看见一家挂着“碧霞茶社”木牌的铺子,门虚掩着,里头飘出一股子茉莉花茶的香。推门进去,里头没人,喊了两声,才从里屋走出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慢悠悠地说:“喝茶啊?坐吧,我去烧水。”我问他几点开门,他挠挠头:“看天呗,天好就早点,天阴就多睡会儿。”
后来又遇见更有意思的。有回想买块当地的董糖,找着一家老字号,门上挂着个小黑板,写着“今日歇业,去乡下喝喜酒了”。旁边卖脆饼的铺子老板看我愣在那儿,笑着说:“正常,在如皋,开店跟过日子一样,哪能让铺子牵着鼻子走?”
这跟上海太不一样了。在上海,便利店24小时亮着灯,写字楼里的人掐着点上下班。可在如皋,我见过下午三点就关门去钓鱼的五金店老板,见过逢集就歇业的布店老板娘。有回在一家卖布鞋的店里,老板娘正对着窗户纳鞋底,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手上,针脚密得像雨丝。我问她生意好不好,她头也不抬:“够糊口就行,钱这东西,像鞋底的线,扯太紧容易断。”
我站在东大街的石板路上,看着那些半开半掩的木门,门上的铜环被摸得发亮。忽然觉得,如皋人好像把日子过成了一首散曲,不讲究起承转合,只图个自在随性。可在这个人人都喊着“内卷”的时代,他们咋就不着急呢?是因为护城河的水养人,还是老槐树的荫凉让人忘了光阴?这事儿,我越想越糊涂。
四、一碗“如皋早茶”咋能吃出这么多讲究?
说到吃,我在如皋算是开了眼。头一回被朋友拉去喝早茶,看见桌子上摆了一摞碟子:蟹黄包、烫干丝、豆腐脑、烧饼,还有一碟切得像发丝的酱菜。我心想,不就是早茶吗,至于这么大阵仗?可等拿起那只蟹黄包,才知道啥叫“讲究”。包子皮薄得能看见里头的蟹黄汤,用筷子轻轻戳个洞,汤就呼噜噜地往外冒,鲜得人舌头都想咽下去。

更让我奇怪的是烫干丝。在上海,干丝顶多是凉菜里的配角,可在如皋,这玩意儿成了主角。只见师傅把白干切成薄片,再细切成丝,往滚水里一烫,捞出来沥干,堆成小山似的,浇上酱油、麻油,撒点虾米和姜丝。我学着当地人的样子,用筷子拨拉着干丝吃,入口软嫩,又带着点嚼劲,酱油的咸鲜和麻油的香在嘴里慢慢化开来。朋友说:“吃烫干丝得慢,急不得,跟过日子一样。”
还有那萝卜烧饼,刚出炉时金黄酥脆,咬一口,里头的萝卜丝又甜又鲜。我在一家老店里看见师傅做烧饼,他把面团揉得像棉花,包上萝卜丝馅,再用擀面杖轻轻压平,往炉壁上一贴,不一会儿就飘出香味。师傅说:“这炉子是祖传的,炭火得用果木,不然味道就不对。”

我吃着吃着就想,如皋人对吃的讲究,跟上海的精致不一样。上海的精致是米其林餐厅里的刀叉分明,而如皋的讲究,是藏在市井里的执拗。就像那碗豆腐脑,非得用石膏点,非得配着烧饼吃;就像那碟酱菜,非得用自家腌的,非得切得比头发丝还细。可为啥在这样一个小城,吃个早茶都能吃出这么多门道?是因为岁月太长,总得找点事儿琢磨,还是因为对吃的认真,就是对日子最大的尊重?
三趟如皋走下来,我这个上海人像是喝了碗温吞的米酒,晕乎乎的,心里头满是问号。这地方不像苏州那样精巧,不像南京那样厚重,它就像个穿着蓝布衫的老人,站在护城河边上,慢悠悠地过着自己的日子。那些街角的老人、井台的水、随性的店铺、讲究的早茶,看似平常,却又透着一股子执拗的鲜活。

或许有些疑问本就不需要答案,就像护城河的水,流着流着就成了岁月。下次再去如皋,我想找个老槐树下的石凳坐着,什么也不干,就看看日头怎么走,看看井台上的水珠怎么滚,说不定看着看着,就看懂了这座小城藏在皱纹里的故事。你要是去过如皋,也遇见过这些事儿,不妨跟我说说,到底是我这上海人太心急,还是如皋的日子本就该这么“糊涂”又真切?
友情提示
本站部分转载文章,皆来自互联网,仅供参考及分享,并不用于任何商业用途;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涉及作品内容、版权和其他问题,请与本网联系,我们将在第一时间删除内容!
联系邮箱:104246360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