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多岁的尹嘉铨，因为连着递了两道奏折，差点搭上老命，乾隆这一刀，本来都已经举起来了。朝堂上，皇帝坐的是国家权力最中心，这其实不用多说。文人也好，大臣也罢，在他面前不过都是棋子，真的没几个能全身而退。可偏偏有人还总觉得，低头能讨个恩典，事事要刷个“存在感”——这明显不太聪明吧？

清朝时流行文字狱，尤其到了乾隆这些年，书生写文章心里其实都憋着一股气。落笔前要反复琢磨半天，前因后果都掂量清楚。谁都怕哪句不合时宜，让自家十几口子跟着陪葬。那次五台山出巡，乾隆本来就又累又烦，坐在保定的行宫里，多少带着点暴躁。结果尹嘉铨的折子雪上加霜。折子写得挺僵硬，也酸，干巴巴地讨要父亲的谥号。谥号这种事，以前朝廷向来自己定，谁见过自己上书求来的？

尹家不是一般人家，尹嘉铨的父亲尹会一当过多地的大员，算个道学标杆。当年尹会一丁忧、孝顺出名，乾隆都亲自写诗奖过。尹嘉铨独子出身，官场也走得顺，晚年退休养身本不该再蹚浑水。可就因为这根“谥号”的筋死活没打通，他偏觉得老年表达点孝心，或者说再蹭一波朝廷流量，不算丢人。折子投上去，乾隆气就不打一处来。

说实话，皇帝早年夸过你爹，已经够给面子了。你还要？这样下去，总不能谁会点孝就能封名流，这不是开玩笑吗？乾隆没让他见面，尹嘉铨却找各种理由自我安慰。他没理解上头真把他当老糊涂，算了，放他一马，回家反省就行。结果人老人家不但没收敛，再写一封，把其他几位清流名臣也拉进来。范文程、张伯行、汤斌……都要求一并“请谥”。还提要求让这些人入孔庙，从祀。孔庙讲究级别，这事搅和得厉害。

老实讲，从祀孔庙百年来加起来也不就几个人。你自己家父母为孝著称，哪能和开国元勋放一块说？再这种荣誉，哪有自己上折求的道理？至于“奏折连连”，无非想再捞一点好处。第一次犯错有借口，第二次就纯属是自找麻烦了。乾隆忍不住了，直接让刑部查抄尹家，奏折里有没有违碍字句，全翻出来。

刑部开查，一查吓一跳。家里各路书信、藏书，几十卷老书、字画、印板，连着多年写的《名臣言行录》都翻了出来。这里面尹嘉铨还悄悄给历朝被贬、被杀的大臣“平反”，谁知乾隆最忌讳文人私史随便品评当朝人物。朝廷批评、嘉赏那是国家权力的本质，他这样做，天家权威都给动摇了。更别提里面还叫自己“帝师”，没教过乾隆一天书，这么自封，哪来脸？

更微妙的是，这一种人表面道貌岸然，实际私德有瑕。案头翻出他自夸对贤良家风如何如何，背地里写自己妻子劝名门孝女做妾，孝女不愿意，左右强拉；说出来搁谁不恶心？本身就是官宦门第，这些私事比他表面文章更难消化。三司会审，昔日同僚也冷眼旁观，反讽多过批评。他不住认错，一律俯首称是，无非想着捞个“小命”。其实说起道学，倒真没见少犯错的人有几个。

定罪时，刑部群官指着他的书稿一条条问罪，这已经没有什么复杂推理了，朝廷早有成见。罪名凑一堆，从僭越请谥、僭请从祀，到私撰言论——连带家人，还有抄家、流放、砍头这几样。最后这道菜一道道端上桌，尹嘉铨也只得“承认”，还是低头比什么都强。

最让人话到一半断气的，是临刑前他做了个反常举动。坐牢这些日子，家财被查、孩子、妻子都难逃牵连。也许心早凉透了。该来的总归要来。结果就在监斩之前，他端坐桌边，吃了两块肥肉，喝了三杯酒，皱也不皱一个眉头。看着这一幕的刽子手愣住了，说怕死，总不该这样吧？消息传到宫里，乾隆反倒有点犹豫，这老头都这样了，还真能杀吗？

乾隆见到尹嘉铨，气多半消光，反倒起了恻隐，内心竟然生出些许复杂的情绪。一个自以为有才的落魄大儒，最后没留下太多能炫耀的功业，其实也平庸，要说真的有大逆不道，其实根子没那么坏。此时再一问，对方不住磕头，油腔滑调地感恩，说皇帝贵体万安，他这把年纪什么都不要了，只想着焚香祝国，求皇帝万寿……讲得人鸡皮疙瘩乱掉。乾隆对着他，轻轻一句玩笑，骂一句“你还想活到一百岁？”反而笑了。

乾隆也是一肚子怨气呗。他痛恨这些文人，总想着拖国家往自己那边带，一旦被拿出来示众，谁不是怂到底？再看尹嘉铨本人，为了留个好名头，翻来覆去想沾点余晖，到头来啥也没捞着。这种文人其实不少，嘴里满是孔孟，骨子还是名利。

有人尹嘉铨给乾隆当了把“活教训”，也有人替他打抱不平，说乾隆太不近人情。但合起来乾隆也是实在被文人“烦”怕了。政权需要威慑，有时候就是杀鸡儆猴，给外界一个下马威。现在回看尹嘉铨这出闹剧，既无悲壮，也谈不上高贵。连招都用了，倒头一梦空。世上不能事事都合逻辑，权力场本就是个没有规则的战场，否则，清代不会出那么多冤案，文字狱不是文人的事，而是皇权的本能反扑。谁有天命都说不好，也未必需要解释。

最后这事不了了之，尹嘉铨的命从绞刑那会算是捡回来了，消息一传，外界众说纷纭。可能一个老大臣，死前还想着留点体面。可再看多了，谁又不是在时代浪尖上翻滚？等风浪散了，人也就成了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