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年的婚姻课

新婚之夜,我望着身旁熟睡的吴淑芬,她睡觉时双手紧握被角的样子让我心里一沉——这个女人,习惯了独自守护一切。

月光透过窗户的花格子洒在她的脸上,三十六岁的容颜安静如水,却像一本合上的书,让我看不透里面的内容。

那是1989年的夏天,我二十八岁,在市里的纺织厂当机修工。单位分房政策明确:已婚先考虑。

眼看着同批进厂的老赵都分到了两居室,我心急如焚。每天下班后,我就站在宿舍楼下那棵老槐树下发呆,羡慕那些已婚同事拎着饭盒回家的背影。

"庆国,发什么愣呢?"李师傅拍了拍我的肩膀,手里的旱烟袋点了又点。

"李师傅,我这不是在想住房的事嘛。"我叹了口气,踢开脚边的小石子。

他吸了一口烟,眯着眼睛说:"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吧,车间有个女工,条件挺好,就是年龄大了点。"

"多大啊?"我问。

"三十六。"他说完,看我脸色,又赶紧补充,"人家是技术骨干,有手艺,还是车间先进工作者呢!"

三十六岁?比我大八岁!我咽了咽口水,正要摇头,忽然想起昨天厂办贴出的通知:下半年分房,已婚职工优先。

"行,见见吧。"我硬着头皮答应了。

相亲那天,我穿了件白衬衫,用凤凰牌自行车带着一盒蝴蝶牌点心,来到厂区东门的"工人文化宫"。吴淑芬已经坐在那里等我了,穿着蓝色的确良衬衫,头发齐整地挽在脑后,安静而端庄。

她很漂亮,皮肤白皙,只是眼角已经有了细纹,像是被生活刻下的印记。我们聊了聊各自的工作和家庭,她话不多,但回答得很干脆。

"李庆国,你要考虑清楚,我这岁数了,可能给不了你想要的一切。"临别时,她直视着我说。

相亲娶了36岁的漂亮剩女,新婚夜我就后悔了,原来剩下是有原因的

我那时年轻气盛,只想着分房和组建家庭的事,哪管得了那么多。三个月后,在厂工会简简单单办了个婚礼,我和吴淑芬就这样成了夫妻。

婚后不久,单位果然分了房子,五十平米的两居室,在三楼。那天拿到钥匙,我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脑子里反复想象着新家的样子。

搬家那天,单位借了辆手推车,我和淑芬从宿舍搬出简单的行李。我有一台上海牌收音机,是当兵时的津贴买的;她有一台老式缝纫机,是她姐送的结婚礼物。

"咱接爸妈来住吧,他们年纪大了,在乡下也没人照顾。"我兴冲冲地跟淑芬商量着。

"不行。"她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一边认真地铺床单,手指在床单的褶皱上来回抚平。

"为什么啊?"我愣住了。

"这房子太小,老人家住不习惯。再说了,咱们刚结婚,总得有自己的空间。"她头也不抬地整理着新家。

我有些不高兴,但看她忙前忙后的样子,也就没再多说什么。晚上,我发现她在一个蓝皮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记着账,连买盐花了几分钱都记得一清二楚。

"瞧你那小气样,又不是过不下去,记这么清楚干嘛?"我笑着打趣道。

她头也不抬:"日子是过出来的,不是笑出来的。"

我翻了个白眼,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广播站里放着《今天是你的生日,中国》,心想:这女人,怎么这么死板呢?

第二天上班,院里的刘大娘看见我,笑眯眯地说:"小李,新房子住得怎么样啊?"

"挺好的,谢谢刘大娘。"我礼貌地回答。

刘大娘神神秘秘地凑近我:"你媳妇比你大那么多,没问题吧?听说她从不化妆,也不会做几个好菜,你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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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尴尬地笑了笑,心里却不是滋味。对啊,她三十六岁才嫁人,肯定是有原因的。她做饭菜色单调,洗衣服时总把我的衬衫领子搓得发白,睡觉时从不依偎,就像在我们之间划了一条无形的界限。

回到家,我看着她在厨房里忙活的背影,突然觉得我们之间隔了一堵墙。

"淑芬,你以前...有过对象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她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切菜:"没有,怎么了?"

"那你...为什么这么大岁数才结婚呢?"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因为没遇到合适的。"她转过身,眼神平静,"如果你后悔了,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我被她的直接弄得有些手足无措:"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

"饭好了,吃吧。"她打断了我,把一盘青菜炒豆腐放在桌上。

就这样,我们的婚后生活平静而规律地进行着。她每天早起晚睡,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我下班回家,总能看到一桌简单但整齐的饭菜。可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也许是那种新婚夫妻之间的甜蜜和依恋。

1992年,国企改革大潮来临,我们厂开始裁员。因为没有特殊技能,我成了第一批下岗职工。那天拿着解除劳动合同书回家,我的脚步比平时沉重了许多。

"淑芬,我...被裁了。"我垂头丧气地坐在桌前。

她只是点点头,问我:"遣散费给了多少?"

"三千多。"我说。

"给我吧,我存起来。"她伸出手。

我火了:"凭什么给你?这是我的血汗钱!我下岗了,心里难受,你不安慰我就算了,还惦记着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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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僵在空中,然后缓缓收回:"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吧。"

那段日子,我整日闷在家里喝闷酒,心里又苦又窘。家家户户都有工厂或单位的91年型黑白电视机,我只能靠收音机解闷。淑芬依然每天准时出门上班,回来后默默做饭、洗衣、记账。院子里人们纳凉时的议论声不时传来,"李庆国那小子,找了个大自己这么多的媳妇,现在又下岗了,真是倒霉到家了。"

有一次,我喝多了,翻开她的账本,发现她把我失业后的日子都划了红线,每天还记着一笔"特殊储蓄"。

"这是什么钱?"我质问她,酒气喷在她脸上。

"家里要存点钱,万一有急事。"她轻声说,眼睛看着地面。

我把账本摔在地上:"你是不是嫌我没用了?嫌我花你的钱?现在后悔嫁给我了是不是?"

她弯腰捡起账本,一页页抚平,没有回答。我看着她发黄的脸,突然恨自己为什么当初会答应这门婚事。

"我出去走走。"我甩门而出,在小区的滑梯旁坐了一夜。

那年冬天,我发了高烧,烧到四十度还硬撑着不去医院。我不想再花钱,也不想看到淑芬那张写满担忧的脸。

半夜,淑芬摸到我滚烫的额头,一声不响地起身穿衣服,然后把我从床上拉起来:"去医院。"

"不去,没钱。"我倔强地说。

"我背你去。"不由分说,她就蹲下身,示意我上她的背。

那时候还没有出租车,公交车也已经停运,她就这样背着我走了一公里多的路。寒风刺骨,我趴在她瘦削的背上,突然觉得鼻子一酸。

住院的前三天,她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饭是从家里带来的粗粮稀饭,每天换一次,保温瓶里总是满满的热水。第四天早上,我醒来时看见她在病床边的小桌上又记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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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记什么呢?"我虚弱地问。

她愣了一下,把本子合上:"没什么,就是记录一下药费。"

邻床的大爷笑着说:"小伙子,你媳妇可真好,这几天她一直睡在走廊的椅子上,连衣服都没换。昨天护士长还说她呢,她也不回嘴,就是点头。"

护士进来换药时,也悄悄对我说:"你媳妇真让人心疼,饭都舍不得吃一口,就守在这儿。我们劝她回去休息,她说怕你半夜有事没人照应。"

我的眼眶湿润了,不敢看淑芬的眼睛。

出院那天,医生开了不少药,交费处报了个数字:三百六十五元。我心里一惊,这可是我们当时半个月的工资啊。还没等我开口,淑芬已经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叠票子,都是攒了角票,一张张数得整整齐齐。

"你哪来这么多钱?"回家的路上,我问她。

"存的。"她简短地回答。

"你一直存钱,是不是早知道我会生病?"

她摇摇头:"不是,我只是...习惯防备意外。"

"为什么?"

她停下脚步,看了我一眼,继续往前走:"以后再说吧。"

那晚,她睡着后,我又翻开了她的账本。翻到最后几页,我愣住了——那里密密麻麻记录着"庆国可能需要的东西":羽绒服一件、皮鞋一双、冬裤两条...她记下了每样东西的价格,旁边还标注着"必须存够"。最后一项是"再找工作的费用",下面列了培训班、复习资料、面试衣服等各种可能的开销。

我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打湿了账本的纸页。原来她一直在为我考虑,为我们的未来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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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趁淑芬上班,我去了车间找李师傅。他正在修一台老式织布机,看见我很惊讶:"小李,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师傅关心。"我坐在他旁边的工具箱上,"师傅,我想问问...关于淑芬的事。"

李师傅放下扳手,点了支烟:"你想知道什么?"

"她为什么...那么固执,那么爱存钱?好像随时在防备什么似的。"

李师傅叹了口气:"这孩子命苦啊。她六岁时母亲就去世了,父亲娶了继母。那继母,啧啧,心狠着呢,冬天不给棉衣穿,饭也不让吃饱,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都不分给她。"

我的心一阵抽痛。

"十五岁,她就到纺织厂当学徒工了,那时候多苦啊,一个姑娘家,每天扛着筒子,手上全是伤。后来她爹也走了,继母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卷走了,连她妈留下的那点首饰都没给她。"李师傅深吸一口烟,"所以她这人,对钱看得很重,都是苦日子熬出来的。"

我默默听着,眼前浮现出淑芬瘦小的身影,独自一人面对生活的苦难。

"那她为什么一直不结婚呢?"我又问。

"这个嘛..."李师傅犹豫了一下,"她年轻时倒是有过一个对象,厂里的技术员,俩人都挺好的。后来那小伙子家里条件改善了,嫌弃她出身不好,家里没有积蓄,就退了婚。从那以后,她就专心工作,再不提婚事了。"

回家的路上,我的心情复杂极了。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她为什么如此谨慎地对待生活,为什么记账记得那么细,为什么睡觉时手紧握被角。那不是吝啬,而是被生活教会的自我保护。

我路过菜市场,买了她爱吃的小青菜和豆腐,还特意选了两条新鲜的鲫鱼。回到家,我学着她平时的样子,把鱼刮干净,切好姜葱,准备做一锅鱼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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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回来时,看到我笨手笨脚地在厨房忙活,愣住了:"你干什么呢?"

"给你做饭啊,你不是喜欢喝鱼汤吗?"我笑着说。

她怔怔地看着我,眼里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温柔。那天晚上,她罕见地多吃了一碗饭。

第二年春天,我找到了新工作,在街道开的小厂里做技术员。工资不高,但够用。有天晚上,我拿出一个红色的本子,学着她的样子认真记下收支。

"你这是干什么?"她惊讶地问。

"跟你学记账啊,"我笑着说,"咱俩一人记一半,你记支出,我记收入,好不好?"

她愣住了,眼圈微微发红。那晚,她第一次主动靠在我肩上睡着了。我小心翼翼地搂着她,生怕惊醒这来之不易的亲密。

工作稳定后,我开始琢磨着要个孩子。可淑芬总是找各种理由推脱:"再等等吧,等咱们多存点钱。"

一次偶然的体检,医生告诉我们,淑芬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和过度劳累,已经很难怀孕了。她听到这个消息,只是平静地点点头,仿佛早已料到。

"对不起,庆国。"回家的路上,她低声说。

我握住她的手:"有什么对不起的?咱们不是挺好的吗?"

她摇摇头:"我知道你想要孩子。当初我就不该答应这门婚事,耽误了你。"

"别胡说!"我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淑芬,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没有你,我早就被生活打趴下了。"

她的眼里闪烁着泪光,却又固执地眨掉。

1998年,我们攒够了钱,添置了新家具——一套红木沙发,一台29寸的彩电,还有一台双缸洗衣机。院里人都羡慕不已,刘大娘也改口了:"小李家日子过得真不赖,淑芬这闺女,当家有一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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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家里越来越红火,我心里美滋滋的。但有时半夜醒来,看到淑芬仍然紧握被角的睡姿,我又心疼不已。都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放不下防备啊。

那年冬天,厂里举办迎新联欢会,淑芬破天荒地答应和我一起去。她穿了件深蓝色的呢子大衣,是我前一阵子买的,衬得她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吴师傅,今天真漂亮啊!"同事们起哄。

她难得地笑了笑,有些羞涩地低下头。我看着她的侧脸,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

联欢会上,大家抽奖、唱歌、跳舞,好不热闹。组织委员突发奇想,让夫妻们玩个游戏:"丈夫要说出妻子最大的缺点和最大的优点,妻子也一样。"

轮到我们时,我思考了一下:"淑芬最大的缺点是...太节省,有时候舍不得花钱改善生活。"大家都笑了。"但她最大的优点是,心里永远把我放在第一位,就算自己吃苦也要让我过得好。"

会场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我们。淑芬的眼睛湿润了。

"该你了,淑芬。"主持人说。

她握紧双手,声音有些发抖:"庆国最大的缺点是...年轻时不懂事,爱发脾气。"大家又笑了。"最大的优点是,他有一颗包容的心,能接受我所有的不足。"

回家的路上,我们并肩而行,谁也没说话,但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亲近。

走到半路,她突然停下来:"庆国,我有个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

"我想...我们领养个孩子吧。"她小心地观察着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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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好啊,我早就想说这事了,就怕你不愿意。"

她眼里闪着光:"真的?"

"当然了。不过条件是,"我故意板起脸,"以后你别再那么省吃俭用了,该花的钱咱们得花,孩子的东西更不能省。"

她重重地点头,脸上露出了我很少见到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半年后,我们从福利院领养了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取名叫李欣然。小丫头刚来时很怕生,总是躲在角落里,一双大眼睛警惕地看着我们。

淑芬对她特别有耐心,从不强迫她做任何事,只是默默地陪伴。渐渐地,欣然开始亲近淑芬,会主动牵她的手,跟她说悄悄话。

有一次,我下班回家,看见淑芬和欣然坐在沙发上,一人一本账本,认认真真地记着什么。

"你们娘俩在干嘛呢?"我好奇地问。

"记账啊,欣然说她也想学。"淑芬笑着说。

欣然举起她的小本子给我看:"爸爸,我今天攒了五毛钱,是奶奶给我买糖的钱,我没花,存起来了!"

我哈哈大笑,心里却有些酸楚。这孩子,怎么跟淑芬这么像?

"欣然,钱是用来花的,不是光存着的。下次奶奶给你钱,你就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好吗?"我摸摸她的头。

欣然睁大眼睛:"可是妈妈说,要学会存钱。"

淑芬急忙解释:"我是说要学会管理钱,不是不让她花。"她转向欣然,"妈妈的意思是,钱要花在刀刃上,既不能乱花,也不能不舍得花。"

看着她们俩,我突然发现,淑芬正在慢慢改变。为了欣然,她在学着放下自己的防备和担忧,学着更开放地面对生活。

光阴荏苒,转眼二十年过去了。欣然大学毕业,进了外企工作,还找了个不错的对象。我和淑芬的头发都有了白丝,但生活越过越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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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整理柜子,我发现了那些旧账本,一本本翻看,从中读出了她不善言表的爱。有一页上记着:"给庆国买生日蛋糕,15元,值得!"我笑出了声,这可是她第一次在账本上写"值得"二字。

"在笑什么?"淑芬走过来,身上带着淡淡的肥皂香。

"笑你,"我把账本给她看,"原来你觉得给我买蛋糕很'值得'啊?"

她脸一红,抢过账本:"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翻出来做什么?"

"就是想告诉你,"我握住她的手,"这辈子遇见你,真值得。"

她的眼圈红了,轻轻靠在我肩上。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窗外是傍晚的阳光,温柔地洒在我们身上。

三十六岁相识,要多久才能读懂彼此的心?原来爱情不一定是轰轰烈烈,有时候,它就藏在一本旧账簿里,藏在深夜里的背驮,藏在无言的坚守中。

人这一生啊,终究是要学会用对方的方式去爱,用对方听得懂的语言去表达。这大概就是婚姻教给我最宝贵的一课。

现在,每晚入睡前,我都会握住淑芬的手,不让她再紧抓被角。她已经不需要那样保护自己了,因为她知道,我会一直在她身边,直到白发苍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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