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的社会转型始于2022年初乌克兰爆发战争之前,现在看来是不可逆转的。
在乌克兰开启和西方的战争两年半后,俄罗斯无疑发现自己正在走向一条新的自我认知之路。
这一趋势实际上在军事行动之前就已出现,但结果却大大加强了。自2022年2月以来,俄罗斯人生活在一个全新的现实中。自1945年以来,俄罗斯第一次真正处于战争状态,在距离莫斯科2000公里外的战线上激战。别尔哥罗德是在俄乌边境附近的一个持续遭受基乌克兰军队的致命导弹和无人机袭击的省级中心。
乌克兰无人机偶尔会深入内陆。然而,莫斯科和其他大城市继续运转,就像既没有发生战争也(几乎)没有受到西方制裁一样。莫斯科街道上挤满了人,购物中心和超市一如既往地提供丰富的商品和食品。人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莫斯科和别尔哥罗德是两个国家的故事,俄罗斯人成功地把战时和和平时期揉在了一起。
这将是一个错误的结论。即使俄罗斯表面上安静的居住地,也与其在乌克兰冲突爆发前的情况截然不同。当然,后苏联时代俄罗斯的关注焦点——金钱——并没有消失,但无疑已经失去了其不容置疑的主导地位。当许多人——不仅是士兵,还有平民——被杀害时,其他非物质价值正在回归。在苏联解体后遭到唾骂和嘲笑的爱国主义正在重新崛起。在没有新的征兵动员的情况下,数十万与军方签署合同的人是出于帮助国家的愿望,而不仅仅是他们能从中得到什么。
俄罗斯流行文化正在逐渐摆脱模仿西方流行事物的惯性,虽然速度缓慢,但却在稳步前进。俄罗斯文学的传统,包括诗歌、电影、音乐等,正在复兴和发展。国内旅游的激增为普通俄罗斯人打开了他们自己国家的宝藏——直到不久前还被忽视,因为出国旅游的渴望被打消了。(国外旅行仍然可以,但困难的交通使到访欧洲其他地区远不如以前容易)。
在政治上,没有什么反对现行制度的声音。几乎所有的前傀儡都在国外,而阿列克谢·纳瓦尔尼(俄国内反政府运动领导人)已经死在狱中。俄罗斯许多在2022年2月后移民到以色列、西欧或其他地方的前文化偶像,随着俄罗斯国家形势的发展,正在迅速成为俄罗斯民众眼中的昨日黄花。那些批评俄罗斯的俄罗斯记者和活动人士正越来越多地失去其以前受众的支持,并被指控为在乌克兰代理人战争中与俄罗斯作战的国家的利益服务。相比之下,在2022年因担心被动员而离开俄罗斯的年轻男性中,近三分之二已经回国,其中一些人对在国外的经历感到相当痛苦。
普京关于需要新的国家精英的声明以及他推动退伍军人成为精英的核心,在现阶段更多的是一种意图,而不是真正的计划,但俄罗斯精英肯定正在经历大规模的更替。许多自由派大佬基本上不再属于俄罗斯,他们希望将资产留在西方的愿望最终导致他们与俄罗斯分道扬镳。
那些留在俄罗斯的人清楚,地中海的游艇、蔚蓝海岸的别墅和伦敦的豪宅对他们来说已经不再适用,或者至少不再安全。在俄罗斯,一种新的中层企业家模式正在兴起——将金钱与社会参与结合起来(而不是ESG模式),并在国内打造自己的未来。
俄罗斯的政治文化正在回归其根本。与西方不同,但与东方有些相似——它基于家庭模式。有秩序,有等级;权利由责任来平衡;国家不是必然的邪恶,而是主要的公共利益和最高的社会价值。在西方人看来,政治是一种持续的、经常是无拘无束的竞争,被认为是自私的、破坏性的;相反,被委托掌管国家的人被期望进行仲裁,以确保各种利益的和谐等等。当然,这是理想而非现实。事实上,事情要复杂得多,但传统政治文化在本质上仍然生机勃勃,过去的30至40年虽然具有巨大的教育意义和影响力,但并没有推翻它。
俄罗斯对西方的态度也很复杂。人们对西方古典和现代(但不是后现代)文化、艺术和技术以及一定程度上的生活水平有所欣赏。最近,西方作为一个社会之前纯粹的正面形象已经被性少数群体价值观、取消文化等的大力推广所破坏。同样改变的还有对西方政策、政治尤其是政治家的看法,他们已经失去了大多数俄罗斯人曾经对他们的尊重。将西方视为俄罗斯的世袭对手的观点再次得到重视——主要不是因为克里姆林宫的宣传,而是因为西方自身政策的作用,从向乌克兰提供杀害俄罗斯士兵和平民的武器,到在许多方面不加区别的制裁,再到试图取消俄罗斯文化或禁止俄罗斯人参加世界体育运动。这并没有导致俄罗斯人将西方人视为敌人,但西方政治和西方媒体被广泛视为敌人。
显然,俄罗斯需要一套关于“我们是谁” “我们在哪里”和“我们要去哪里”的指导思想。然而,“意识形态”这个词在许多人心目中与苏联时期僵化的马克思列宁主义联系过于紧密。无论最终出现什么的意识形态,它都可能是建立在以价值观为主导的传统宗教基础上,从俄罗斯东正教开始,并将包括我们过去的元素——前彼得雷乌斯时代、帝国时代和苏联时期。当前俄罗斯与西方的对抗,使得某种新的意识形态概念最终出现成为当务之急。在这种概念中,主权和爱国主义、法律和正义将发挥核心作用。西方宣传轻蔑地称其为“普京主义”,但是对大多数俄罗斯人来说,它可能被简单地称为“俄罗斯道路”。
当然,也有人对剥夺了他们某些机会的政策感到不满,尤其是当这些人主要关注金钱和个人财富时。这一群体中那些没有出国的人静静地坐着,心怀疑虑,私下里希望不管别人付出什么代价,他们的“昔日美好时光”能回来。他们可能会失望。至于精英阶层内部的变化,普京的目标是为这个体系注入新鲜血液和活力。
它看起来不像是某种“清洗”。尽管如此,考虑到年龄因素,这些变化将是巨大的。目前俄政府高层大多数都是70岁出头的人,但在接下来的6到10年里,这些职位将会被年轻人占据。确保普京的遗产永存是克里姆林宫的一项主要任务。继任不仅仅是谁最终会成为最高职位的问题,而是什么样“统治一代”执政的问题。
(作者:德米特里·特列宁,俄罗斯高等经济学院研究教授、世界经济与国际关系研究所首席研究员、俄罗斯国际事务委员会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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