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新闻记者 肖名远

10月28日上午,山东滨州邹平市码头镇赵家村,一场简朴而庄重的葬礼在此举行。

葬礼的主人名叫赵玉环,是一位从赵家村走出的老兵,客居台湾大半个世纪,其间,他在老家的儿子、父亲、妻子先后离世。赵玉环第一次探亲回家,却是在妻子离世之后数日,这成为他终生的遗憾。

今年8月,这位95岁的老人在台南病逝,遵照其生前愿望,志愿者从台湾将他的骨灰带回山东老家,与妻子合葬在一起。已经分别75年的夫妻,终于在这里得以团聚,永不分离。

赵玉环生前照片(受访者供图)

回大陆探亲前几天,妻子突然去世

此次护送赵玉环骨灰回乡的,是台湾台南的义工庄铭悦。她向极目新闻(报料邮箱:jimu1701@163.com)记者介绍,十几年前赵玉环刚认识她时,就向她讲述了自己大半生的漂泊经历。

1928年,赵玉环生于邹平码头镇的赵家村,十几岁时,就和大自己5岁的妻子结了婚。1948年,赵玉环到济南参军,当时其妻子已经怀有身孕,后来生下一个男孩。但赵玉环并没有见到儿子,第二年他随部队去了台湾,从此一家人分隔两岸。

赵玉环到了台湾后,于1969年退伍,先后在港口和工厂当守卫,薪水不多。他通过书信与老家的妻子联系,得知在他走后,妻子一直在赵家村生活,但他们的儿子小时候就不幸夭折了。赵玉环一直没有再娶,盼着回大陆老家和妻子团聚,他住在退伍老兵单身宿舍,还收养了宿舍附近一户人家的女儿为义女。

上世纪80年代,从台湾回大陆探亲的政策宽松后,赵玉环迅速申请办理探亲手续,还买好了金项链、金手镯、金戒指,准备给阔别近40年的妻子带去礼物。妻子在信中得到消息后也激动不已,对家人说“环哥要回了”。但不幸的是,当赵玉环到家前几天,妻子因突发疾病过世,夫妻俩终究没能见上面。赵玉环幼年丧母,父亲一直在盼他回家,但老人也在儿子回家前一年离世。

赵玉环(前排戴墨镜者)生前出席活动(受访者供图)

“赵伯伯心里很苦,他经常和我讲着讲着就哭了。他说自己是个不孝之人,对父亲、妻子和儿子都没有尽到义务。”庄铭悦告诉记者,赵玉环此后回了山东老家好几次,“他说要回家下跪向妻子赎罪。”

近几年来,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差,赵玉环的思乡之情越来越强烈,他向义女表示,想回山东老家走完人生最后的旅程,但义女想把他留在身边照顾,于是赵玉环提出,在他去世后一定要把骨灰带回大陆,与妻子合葬。

2023年8月12日,赵玉环病逝于台南永康奇美医院。庄铭悦受其家人委托,护送老人魂归故里。

10月27日下午,庄铭悦抱着装有赵玉环骨灰的背包,从台湾桃园机场登上回大陆的飞机。在飞机上,空乘人员得知这是一名老兵的回家之旅,也十分尊敬,“她们将赵伯伯转移到座位上,那一排都给伯伯坐。”庄铭悦说。

当晚,航班抵达青岛,赵玉环的亲属们前来迎接,一行人连夜赶回邹平。

分离75年的夫妻合葬在一起

10月28日上午,赵玉环的葬礼在赵家村举行,他的亲属、乡邻、志愿者和当地有关部门人员参加。在亲人们的恸哭声中,赵玉环的骨灰下葬入土,与妻子同穴长眠。分别75年未曾相见的夫妻,终于在这里得以团聚。

葬礼现场(受访者供图)

赵玉环的侄女赵女士告诉极目新闻记者,她从小就听父母说起有个伯伯在台湾,婶婶独自在村里生活,伯伯经常会有书信来。伯伯赵玉环第一次回大陆探亲时,婶婶已过世,伯伯显得非常难过。这些年来,伯伯回村探亲过好几次,他喜欢台湾的温暖气候,对山东冬天的寒冷不太习惯,但他仍多次表示,年纪大了肯定要叶落归根。

赵女士还介绍,伯伯没有亲生子女,对他们这些侄儿侄女视若己出。伯伯上世纪80年代第一次回村探亲时,赵女士还很小,“他鼓励我好好学习,长大了要出人头地。”伯伯虽然自己并不特别宽裕,但一直资助赵女士上学直到大学毕业,并帮助她在城里买房安家。

赵家村党支部赵书记告诉极目新闻记者,他是1963年出生的,小时候对赵玉环并没有印象,但从长辈们口中知道有这么一位远在台湾的长辈。赵玉环第一次回村里时,虽然妻子已经去世,但许多小时候的伙伴还在,他还能认出来,大家见面十分激动。赵玉环最近一次回村,大约是五六年前。

“咱们中国人都有眷恋家乡的情结,他也一样,年龄越大这种情结越深。”赵书记说,赵玉环回村探亲时,就说过百年之后要葬回老家,村里对此也表示欢迎。这次,村里协助赵玉环的亲属们完成葬礼,将他和妻子合葬。

近年来,庄铭悦义务护送多名台湾老兵的骨灰回大陆安葬,其中有的是老人生前就委托她帮忙,有的则是老人去世后家属找到她。“几乎每个从大陆来台湾的老兵,都希望死后能葬回老家,但由于各种原因,像赵伯伯这样能真正回家的只是少数。我尽微薄力量帮助老人完成他们最后一个心愿,希望他们叶落归根并安息。”庄铭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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