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晃：我妈妈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名媛，至于是不是最后一个我不敢说

“我觉得，我妈妈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名媛，至于她是不是最后一个我不敢说，因为她之后自我标榜为名媛的人也不少……”这是洪晃在节目中对自己的母亲章含之的评价。 作为章士钊的养女、伟人的英语老师、乔冠华的妻子、备受尼克松赞誉的翻译、中国第一批女外交官，章含之女士度过了传奇的一生，被称为中国最后一位名媛。 与世人对“名媛”的普遍理解不同，章含之不仅“贵”于家世出身与精巧的言行举止，更成就于她自己的聪颖与独立，大方与优雅。

女儿心中的母亲章含之，配得上“名媛”二字 年近60的洪晃无疑是同辈乃至当今都格外特立独行的一个，四次婚姻经历、犀利回忆前夫陈凯歌的感情经历、在文创行业叛逆前行、荤素不忌地评价时局时事……口无遮拦、性情耿直的洪晃被称为“将门虎女”，对世事的鄙薄与批判向来辛辣，最讨厌阶级圈子的一套。 但在《财新》的一次访谈节目中，当记者问到对母亲章含之被称为“最后一位名媛”有什么看法时，这个一向反叛旧制的先锋却表现出了相当诚恳的认可。这是因为洪晃对“名媛”一词有着自己的理解。

与世人对于西方传入的社会上广泛认同的名媛概念有很大不同，在洪晃看来，社会上那些被奢华的礼服和装饰包裹、故意拿捏腔调、攀比名贵用度、混上层社会去凸显自己高级的女人，只是用一套框架构出了假高贵。 拿到了一种环境赋予的空洞头衔，无法洗去其低俗本质和内里，比如主持人提及的当时红极一时的郭美美。一旦失去华丽的包装名媛身份就破碎了，她们并不是真正的名媛。 真正的名媛是有一种悉知自己的社会代表意义，时时自我约束，承担其社会楷模责任，并且没有歧视心理，由内而外精神高贵的女性，比如宋家三姐妹。 在这样的一种定义之下，洪晃对于母亲章含之的名媛之名表示认可，这是她作为女儿从小在母亲身上看到的光芒与精神决定的。

在洪晃心中，母亲是一个传统的中国女性，但这种传统中不乏一个女性的精神高贵，比如作为一个三妻四妾家庭中收养的女儿，章含之一直很要强；比如在教育方面，章含之总是不断提醒女儿要自立，绝不可依赖男人养活。 再比如章含之一段劳燕分飞、一段备受质疑的婚姻，虽然都受到了外界的压力，但最终都顺从自己的心意而为。洪晃对于高贵、慈善、责任、家庭的认知都是深刻的，这也与章含之的言传身教密不可分。

名媛之表——出身不凡，优雅体面 章士钊是从北洋、民国、共和国三个时期走来的政治家与教育家，又是伟人之友，社会地位非凡。章含之作为章士钊的养女，诚然再符合“名媛”的出身没有了。 而事实上，章含之的亲生父母也不是凡人，其生父是军阀陈调元的儿子陈度，生母是当时上海康克令钢笔美女柜员、红极一时交际花——谈雪卿。 谈雪卿与陈度交往后怀孕，但当时陈度已有家世，只能纳她为妾，谈雪卿拒不低嫁。最后陈调元请章士钊从中调和，谈雪卿产女后将孩子托付给了章士钊。章士钊的二夫人一直未孕，便将其收养回家，取名章含之。

章士钊 因难以接受章士钊纳妾，大夫人带着三个孩子移居欧洲，后两个儿子殒命二战，而三夫人也没有生育，只有一个养女，章士钊膝下子嗣稀薄。 章含之容貌端庄秀丽，气质爽朗，才华斐然，品味不俗，又受西方文化熏陶，在以劳动形象为主的六七十年代格外出挑，成了承袭世家的门面，章含之也诚然秉承了与出身相匹配的贵族之风。 生在上海、长在北京、外国语学院毕业，章含之身上汇集了东西方的所有精英习气，在西方贵族、上海闺秀与北京“老片儿”之间转换游刃有余，不仅保持了上海女人的精致和优雅，也继承了民国时期最名声斐然的林徽因式沙龙，在总理亲批、住满名人的史家胡同51号开办了“章含之的客厅”。

平日生活里，章含之的着装、言行、居所、生活细节无不考究，是当时的“时尚先锋”，受到不少人效仿和追捧。她从不买成品服饰，始终只在裁缝店里专门定制，即便在十年动荡衣着只有黑白绿的暗色时期，她也精心求美，会专门将衣服送去做掐腰。 在家待客、出门赴约、电视采访、病卧床榻……无论什么时候，人们看到的章含之永远穿着精心搭配的衣着、顶着精心打理的发型，和煦如风、神采奕奕、优雅体面。每次写作时，她也总是要备好新的文具，将桌案整理得干干净净，再配上一杯清茶。 章含之有十足的“名媛”之表，经历岁月和动荡洗礼依然保持完好如初，有一种未被时代变迁压碎的独立之美。

名媛之子——自尊自强，独立卓越 章士钊有三位夫人，章含之作为二太太的养女，目睹了旧式婚姻对女性的种种压迫，因而格外自立自强。 年少时，她在学校接触了话剧表演，对舞台产生了强烈的向往，但传统的章士钊不能接受女儿去做演员，最终她被保送到北京外国语学院，毕业后与相恋8年的北京大学教授洪君彦结婚，并生下了女儿洪晃。

章含之25岁就研究生毕业留校任教，容貌气质出众，名声斐然。1963年伟人邀请几位友人赴宴，章士钊专门带章含之出席。席间，落落大方的章含之大受欢迎，伟人邀请她做了自己的英语老师。此后，章含之的命运彻底改变了。 1970年代，中国与美国关系破冰，对外政策开始转变，伟人主张培养女外交官，便将章含之调到了外交部，此后数年，章含之的外交工作史可谓熠熠生辉。基辛格秘密访华时，章含之做了翻译。

基辛格 几个月后，联合国恢复中国联合国席位，章含之随行外交部，亲身在联合国会堂里见证了中国那次历史性胜利。会议期间，章含之作为翻译给老布什留下很深印象，十几年后老布什就任总统还不忘感叹中国那位大方亲切的“奇女子”。 隔年尼克松访华，章含之负责接待，从容带总统夫妇游览了北京、上海等地，对推进谈判做出贡献。这期间，作为外交部五朵金花之一，阳光意气的章含之成为中国外交团队中的一抹亮色，常在电视播报中出现，影响力比今日的明星有过之无不及。

尼克松 章含之与洪君彦感情破裂，1972年离婚之后，与时任外交部长的乔振华相恋。相差22岁的恋情难免受到非议，但两人还是走进了婚姻殿堂，并且恩爱到了白头。十年动荡结束后，章含之夫妇受到审查，1982年审查结束，第二年乔冠华也走到了生命尽头。 之后的20余年里，章含之怀着对乔冠华的深情独自居住在父亲故居——史家胡同里，译书、写书，为父亲、丈夫整理回忆录，通过《跨过厚厚的大红门》记述自己进入外交部之后的十几年传奇又跌宕的经历…… 她用文字填满空洞的生活，最后，她想为自己也写本书，可惜没能写完就患上了肺病，于2008年抱憾而去，文艺界称她的离去带走了一部历史。

章含之有“名媛”之里，不湮灭于庸脂俗粉，独立卓越，曾撑起偌大的社会责任，起到了女性解放时代的代表作用。 熟悉章含之的人称之为“上海大女人”，因为她不是躲在闺阁里期期艾艾的小姐太太，不是借着家世在上流社会、靡靡之音里沉沦的风情女性，而是一个独立、大方的人。 她的政治生涯有功有过，褒贬不一，但没有争议的是她身后藏着一个时代，藏着那段跌宕的新中国历史；没有争议的是她表里皆有腔调，算得上名副其实的名媛。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民国文化尽退、绅士淑女的时代一去不回，章含之是民国风韵的最后一抹余晖，她去后，所谓“名媛”，也彻底失去了洪晃所说的风骨精神，成了当下滔滔功利社会里那么个略显俗艳的肤浅字眼，再没了那种深刻的美感与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