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3月22日晚上10点钟,江苏淮安市盱眙县张洪乡杏花村尤庄组。霜白的月光近乎惨淡,远处墓地里的座座坟茔寂寞地卧在一大片黑乎乎的树林边。村东南一个孤独的草棚里睡着看鱼塘的余顺东老汉和他的老伴。一台破旧的半导体收音机低声地哼哼叽叽,余老汉朦朦胧胧渐入梦境。

“救命啊!”声音虽弱却像锋利的针一样刺得余老汉浑身一激灵,睡意顿消。他关掉收音机,用脚蹬了蹬正在微鼾的老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老伴迷迷糊糊地斥责道:“疑神疑鬼的,还不睡觉?”

余老汉哪能睡得着,他悄悄地摸到门口,尽量不弄出一点声响,凝神谛听。可能真是自己耳聋八岔的,等得腰酸背痛结果只听得水塘和沟坎里时不时传来的几声虫鸣。老糊涂了,老糊涂了,余老汉心里一边骂着自己,一边坐在地上,点着一支烟,吸了两口。

“救命啊!”又一声喊叫传来,余老汉手中的烟掉到地下。这回他听得真真切切,是从附近村里废弃的公房那儿传过来的。余老汉老伴的耳朵里也钻进了清清楚楚的求救声,这下轮到她顾不得单衣薄衫惊慌失措地扑到余老汉的身后了。

余老汉说:“穿好衣服,待着别动,我去看看。”

老伴紧紧拽住他:“你不能去,会送命的!”

余老汉到底是年轻时当过兵,心里顿生一股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豪气:“怕什么,就是死,我70多岁也值。”

老伴拗不过余老汉,只得让他去。

余老汉拿着一柄铁叉悄悄地向那幢破旧的房子摸过去。他潜伏在一条浅浅的沟里仔细倾听,一切又归于沉静。他睁大眼睛使劲地搜索着公房前偌大一片晒场上农户们的一堆堆草垛,还是没有什么异常的东西。老伴怕余老汉势单力孤也手握菜刀赶了过来。老伴生怕出事,连拖带哄把余老汉弄回了家。

心觉蹊跷一夜未能睡好的余老汉一大早就跑到那幢公房前。不看则已,一看便目瞪口呆:摊摊血迹从公房门口向南一路排开。有人出事了?余老汉转而一想,莫非是偷羊者宰杀活物留下的污血?前不久,就有一窃贼偷出了一农户家的羊,杀后留下一大片血淋淋的东西扬长而去。要不,怎么不见死尸?若现在就去报案,弄巧成拙岂不惹人笑话!等等再说。

又过了两天,余老汉也没听说村上哪个人不见了,更没有发现有什么尸体出现,余老汉那颗一直悬着的心这才缓缓放下,不再忐忑不安。他只是偶尔和村民们聊天时才说起这件事,作为吹嘘自己不怕鬼魂的一个小小佐证。余顺东老汉似真似假、似梦非梦的故事似乎到此就结束了。

3月27日上午9时,张洪乡街道一家理发店里,张洪派出所副所长胡建龙正在理发。杏花村村民孙南春从外推门而入,他是听过余顺东老汉故事的几名村民之一。他认识胡建龙,于是神秘兮兮添油加醋地将余顺东说的故事完完整整地描述了一遍。

胡建龙矮胖的外表虽憨态可掬,心却细如毛发。职业的敏感不得不使他再三思量,万一真有什么案件发生呢?他不敢怠慢,急忙用对讲机呼派出所警车过来,催促理发师草草理完发,便拉上孙南春,直奔杏花村尤庄组而去。

看来不是孙南春捕风捉影。走进空荡荡久置不用的灰瓦石墙的空房里,与人高度差不多的墙壁处几大粒干涸的褐色喷射状血迹异常醒目。胡建龙蹲下身仔细查看,门口处有一片血迹、明显地被人铲除过。在这片血迹周围有一绺毛发,看起来既不像猪毛般粗硬,也不似羊毛般柔软。胡建龙左看右看觉得应该是人的毛发。向南,间断地有大片血迹,或零散的点点滴滴血迹。大片血迹处统统被人用铁锹类工具清理过。在一块尚未翻耕过的稻田里,可以清晰地看到估计是搏斗时形成的大量杂乱无章的脚印。

胡建龙心里直犯毛,拿捏不准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这些情况无论如何是不能小觑的。他立即与盱眙县公安局指挥中心联系,请求刑警紧急支援。

刑警们赶到的时候是中午12点钟。大家心里已对这个奇特的现场高度重视起来。虽然饥肠辘辘,紧张和忙碌使刑警们谁也没有食欲。这个糊里糊涂的案件有点让他们莫名其妙:没有报案人,没有受害人,找个突破口都难以下手。说是案件,都源于猜测,可人命关天,马虎不得,不弄个水落石出是不能轻易罢休的。

刑警大队冯华大队长一边命侦技人员勘查现场,提取血迹和毛发急送市局化验,一边令人去找余顺东老汉调查情况。

现场位于杏花村尤庄组东角的公房及其南边的一片旷野。此公房久已无人居住使用,只是时有乞丐无处可去时在此栖身几日。再向南是为做好插秧准备于近日才修整一新的沟渠,沟渠绕过村公共墓地一直延伸到远处的树林边。据村里干部介绍,这里在冬春两季人迹罕至。现场还没有勘查完毕,一个刑警小组就很快从尤庄组的另一个村民那儿得到了和余顺东老汉几乎一致的反映。她晚上外出小便时听到了救命的喊声,可当时她一个妇道人家只是吓得赶紧溜回家中拴死了屋门。

冯华的心往下一沉:是凶杀案件的可能性极大。他知道,这将是一场智慧的较量,是刑警这个独特的智者群体借助蛛丝马迹寻觅对手的独特的搏斗。

刑侦工作紧张而有条不紊地展开。

下午赶到现场的主管刑侦的副局长胡常铭带来了市局的鉴定结论:血迹与毛发均人身所留。倾听了大家的汇报后,胡副局长完全确认这是一起凶杀案件,而且受害人可能已死。现在迫切要做的,一是寻找尸体;二是着重查找张洪乡的失踪人员及现场周围人家是否有亲友来访而未见离去的;三是走访是否有乞丐近日在公房留宿后突然消失的。

工作至27日夜,刑警们排除了夜宿在废弃公房里无家可归的乞丐遇害的可能性。同时也查明了案发当日,除正常的外出打工者外,现场周围杏花村各组没有人外出不归。

经过现场四周仔细搜寻,尤其是沟壑、池塘、井坑,均未发现尸体。

刑警一时进退维谷。

3月28日,刑警们对张洪乡全乡的外出不归人员进行排查,并注意发现不明身份的尸体。一天下来,仍无进展。

刑警们心中疑窦丛生:凶手是否将此受害人杀死后抛尸他乡?受害人是否是偶然路过此地的外乡人?受害人是否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落荒而逃辗转外地疗伤去了?

胡常铭副局长针对刑警心中的疑问,在当日的案情研究会上作了精辟分析:“大家有没有注意到,现场的几摊血迹都被人掩盖清理过,能是谁在干这事?只能是犯罪分子!这至少说明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犯罪分子就在周围村庄,他可以很方便地携带工具在晚上来破坏现场。二是凶手怕血迹引起人们注意,报告公安机关。这又可引伸出一点:凶手认为,若无人发现血迹,公安机关不知道此事,这个案件就不了了之。这说明凶手料定尸体至少短期内不会被人发现!”

不喜吸烟的胡常铭副局长点燃了一支烟,笑了:“尸体肯定掩埋在地下!这一点反过来也印证了凶手就在周围村庄的论断,因为只有这样凶手才可容易地拿到挖掘工具挖坑埋尸。凶手为什么要埋尸?这里面是否隐藏着一些特殊的东西?我们可以试着这样推断:受害人与凶手的关系可能人人皆知,看到受害人尸体,人们就会想到凶手是谁!这一点同时也告诉我们受害人与凶手两家相距不会太远!大家下面的工作一定要扎实细致,切不可急躁粗心,更不能遗漏任何一个失踪人员。找到失踪人员,案件就破了一半。”

29日上午,只剩下最后的王村没有排查了。一个刑警小组走进了该村副业组的陈殿华家。陈妻满面忧伤地反映,其夫22日下午5点钟离家到史集村海岗组办事,到现在已有8天时间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有请公安局帮助找找了。

陈殿华,38岁,小学文化,身高1.60米。胡建龙副所长对他可谓了如指掌。此人曾于1984年因抢劫被判刑3年。胡建龙刚到张洪派出所上任时,也因他扒窃而严肃处理过他。此后陈一直不敢在张洪乡犯案,而是流窜到其它乡镇及相邻的安徽省天长等地扒窃。据群众反映,陈殿华平时偷抢扒拿,无恶不作,村民对他恨之入骨,但慑于他的淫威以及他在江湖上结交的狐朋狗友,皆敢怒不敢言。

胡常铭和冯华又迅速调集两个刑警小组,围绕陈殿华深入开展工作,并很快确定了两个主攻方向:一是受到陈殿华侵害欺负过的众多村民,二是与陈殿华长期保持通奸关系的王枝花。

顿开茅塞的直觉使刑警们似乎对于王枝花更感兴趣:王与陈的关系已成为众人皆知的公开秘密,王枝花的家就在杏花村尤庄组。

不久信息源源不断汇总过来:最近一段时间既非节日,家里又无喜庆之事,一贯艰苦朴素之极的王枝花之夫黄立忠却穿上了一套崭新的衣服,原来那套常穿的灰夹克衫和黄裤子不见了。身着便衣的刑警朱国海、许卫东在有意与黄立忠擦肩而过时,发现黄的面部和手背都有新鲜的疤痕。

29日下午,胡副局长决定两个刑警小组分别正面接触黄立忠和王枝花夫妇。

王枝花,33岁,身材高挑,面容姣好。她在刑警面前似乎并未表现出不安和恐慌,而是摆出一副见惯世面的样子,一言不发。黄立忠身高马大,体格健壮,始终低头沉默不语。

30日凌晨3时,黄立忠放弃了最后抵抗,开口交代。

黄立忠33岁,懂点小手艺,常年在外走街串巷修换塑料盆桶之类,以赚点小钱贴补家用。这个可怜的家伙直到1997年春节前方听说有关他老婆的风流韵事。因为他发现好几次自家瓦房顶上晚间有石头滚动的声音后,他老婆王枝花便找种种借口出去直到深夜才回来。每次他都看到老婆的头发和衣服上粘有草屑。从村民们飞短流长的话中,他终于知道了陈殿华这个人物,并不顾一切地痛打了他一顿。

其实,他哪里知道,早在5年前的某日,他老婆王枝花就与陈殿华勾搭成奸。他在外面累得腰酸背痛出力流汗的时候,陈殿华夜晚却在他家和他妻子鬼混。陈殿华自以为并非平凡之辈,又身怀扒窃这个“绝技”,有时竟带着王枝花出双入对,到外面厮混。关键时候王枝花还可为他施展盗技提供掩护,俨然是一对志同道合的江湖野鸳鸯。

3月22日晚9点多钟,屋顶上又传来了石头滚动的声响。王枝花对黄立忠说:“我去庄东头的二婶家一趟。”黄立忠是个少言寡语但颇有心计的人,他不动声色,也未阻拦,让她去了。儿子已睡着了,黄立忠给他掖好了被子,拿着手电筒,轻轻锁上门尾随王枝花而去。那晚月色挺好,虽有点雾蒙蒙的,可黄立忠远远就能看到老婆东张西望的身影,走走停停地出了村庄,向村里废弃的公房那儿疾奔。黄立忠一面愤怒地在心里默默痛骂着,一面暗中紧紧跟上。

老婆进了有3个门的公房,黄立忠大步赶过去悄然从另一大门潜入。他听到了老婆和一个男人清晰的谈话声,那亲昵调情的话语使黄立忠的仇恨之情像核裂变一样急剧膨胀,在他的血管里咯咯爆响。他像个冷酷无情的兽类一般向猎物扑过去。黄立忠看清了那个小小的男人就是被他揍过的陈殿华。

陈殿华和王枝花沉浸在幽会的欢乐中,根本没有听到黄立忠沉重的呼吸声和他脚踩石子的咔嚓声。黄立忠挥起手中的手电筒向着陈殿华的后脑狠狠击打过去。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把陈殿华打得晕头转向,陈殿华本能地立即转身向外狂奔。黄立忠岂能放过,坚硬沉重的电筒如巨石般又接二连三地追击着陈殿华的肩头,陈殿华几乎霎时就被打垮了。王枝花见丈夫怒不可遏来势凶猛,自觉理亏狼狈窜回家中。

陈殿华一看没法逃走,便回身与黄对打。黄立忠的电筒被打飞了,可个子矮小单薄且一贯游手好闲的陈殿华哪是五大三粗的黄立忠的对手?毫无还手之力的陈殿华早已被黄立忠的气势吓倒了,黑夜又成几何级数地放大了他内心的恐惧感,他连呼救都忘记了。黄立忠将他踢倒在地,骑在他身上,从地上胡乱拾起一块瓦片疯狂地朝陈殿华头上狠砸。陈殿华挣扎着爬起来,迷迷糊糊地连喊救命,摇摇晃晃又跌倒在一块农田里。

这时的黄立忠已变成了一只暴躁之极的野兽,他追上去继续实施罪恶,直到精疲力竭,陈殿华一动不动,连擦破了自己脸颊和手背都不知道。

当余顺东老汉到现场附近时,黄立忠已晕头晕脑地回家拿锹准备掩埋尸体了。

黄立忠咽了口唾沫,望望周围的刑警,卸了重担似的一身轻松。他说,躲了几天不见任何动静本以为已经逃过一劫了。就是后来发现了血迹,公安局也会因束手无策而就此罢休,没想到你们这么认真负责而且这么厉害。

30日上午8时,根据黄立忠的口供,刑警们在张洪乡杏花村尤庄组废弃公房南约50米的田埂下,挖出了被深埋的陈殿华尸体。当时村里刚刚修筑好沟渠,到处都是与埋尸处一色的新鲜土块,所以刑警们事先未能及时找到死者。

经过艰难困苦的侦查,这起扑朔迷离的疑案终于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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