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岁女孩丹丹(化名)在成都一家KTV内从事有偿陪侍工作。2023年8月26日,丹丹酒后从该KTV所在商场三楼跳下,重伤入院。涉事KTV因涉嫌组织未成年人有偿陪侍被立案侦查。

据医院出具的“住院病情证明”,丹丹身上多处粉碎性骨折伴出血、失血性休克,有肺挫伤、抑郁症问题。经几个月的康复治疗,虽伤口愈合良好,但仍需继续接受治疗。

11月16日,丹丹的母亲彭女士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涉事KTV起初拒绝出面,不承认和丹丹之间有聘用关系。事发后,丹丹的医药费、护理等问题,她通过12345市长热线反馈,经市长热线督促之后才部分得以解决的。

目前,彭女士已经委托律师作为代理人,向检察机关和公安机关反映相关诉求。其代理律师表示,目前案件尚在侦查中,“相信公安机关、检察机关会依法依规维护未成年人合法权益”。

就丹丹跳楼一事,成都天府新区公安部门通过12345市长热线向彭女士反馈的情况称,已排除刑事案件的可能。涉事KTV因涉嫌组织未成年人有偿陪侍,已被立案侦查。

11月21日,涉事KTV大门上张贴了暂停营业通知,澎湃新闻多次联系相关负责人,未能联系上。

位于商场三楼的ktv

醉卧包厢后从三楼坠下

2023年3月底,15岁的丹丹从成都一家火锅店离职,成为天府新区鑫银汇KTV一名酒水陪侍,主要任务就是陪客人喝酒。“这是一个非常累的活,几乎天天喝醉。”丹丹说。

8月25日,丹丹已经连续在KTV上了几天班,她原本想休息,但躺在宿舍床上,又觉得很无聊,还是决定去工作。她穿着短袖T恤、长裤直接去了KTV。

晚上大约10点过,消费的客人陆陆续续到了。丹丹和另一个女孩被安排去了包厢,客人点了一箱半啤酒。大家都不用酒杯,直接拎起酒瓶喝,这种喝法叫“吹酒瓶”,客人如此豪放,丹丹也只能拎起酒瓶“吹”。

陪酒过程中,丹丹发现另外那名才来几天的女孩子根本没喝酒。因为她们要确保一个包间至少一箱啤酒的消费,才能如数获得提成。但两个陪侍,如果一个人不喝,那么另一个人就要喝更多啤酒,这对她很不公平。于是,出门向KTV负责人讲了这事,但反而挨了骂被指责穿衣不符合要求。

她说,因为KTV要求她们穿短裤、短裙上班,她当天穿的长裤。之后她换了裙子回到包厢内,继续陪客人喝酒。

丹丹称,她一个人“吹”了将近一箱,“吹”完最后一瓶,她就醉倒在地上了。客人又叫了一名陪侍,也是她的朋友,年龄小一些。朋友进来,先将她从地上扶起,去了卫生间。

从卫生间呕吐了出来,丹丹去了休息室。这时候她感到特别难受,于是给母亲打电话说:“太累了,不想上班了”,在和母亲通话过程中,她又再次去了卫生间,意识开始模糊。

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商场一楼的地板上。当她试图用力站起时,感到臀部和大腿一阵疼痛,然后失去知觉。不知过了多久,“我被抬上救护车,在抢救室,医生喊我的名字,让我保持清醒”,丹丹说,当时的情况,她只有这样一些零星的记忆了。

11月19日,涉事KTV暂停营业。

瞒着家人成为夜场陪侍

据丹丹的监护人、母亲彭女士介绍:事发当晚,她接到女儿电话称“不想上班了”时,她以为丹丹还在火锅店。因为女儿经常火锅店下班后和朋友们去夜宵。以为她这是和朋友们闹矛盾了。就问她在哪里,过去找她。但是丹丹在电话里拒绝了,这时候手机里声音越来越远,她以为她忙去了,挂上了电话。

次日凌晨1点过,一个陌生微信号加她,对方说是丹丹的朋友:“我们今天请假出来耍,上个厕所的功夫回来,她就跳楼了”、“应该就是骨折”。彭女士赶忙向医院赶去。

让她震惊的是,对方还提醒她“等会警察问,千万不能说她在夜场上班”,这是她第一次知道,丹丹早已离开火锅店,去了夜场工作。到医院之后对方还再三叮嘱,只能说是来耍的,老板也不能来,不然都要被查,“丹丹也要遭(方言,意为也要受牵连),因为她是未成年人”。

彭女士说,丹丹3月28日告诉她,去另一家火锅店上班了,没想到她是去夜场上班了。

据彭女士介绍,丹丹出生在宜宾,10岁时父亲去世,初三时辍学回家,由于被确诊患有抑郁症,彭女士不敢强行送她回学校。彭女士在成都重新组建家庭,丹丹被她接到成都后,没再上学,直接步入社会,开始在一家火锅店上班。

丹丹告诉澎湃新闻,因为年龄太小,火锅店为规避用工风险,正准备辞退她时,快手上一个人问她是否要找工作,她就答应了。

澎湃新闻注意到,3月24日,一名叫“娇娇”的快手账号通过同城页找到丹丹,问她:“交个朋友可以不”,丹丹回复:可以!然后,对方问她找不找工作?并进一步介绍“在夜场,好玩得很”,收入是“保底1.5万”。

丹丹询问“工作内容”时,对方给她发了一个微信号,让她“加我老大微信”,丹丹通过这位微信名为“雨娃儿”的老大,成为鑫银汇KTV酒水陪侍。“面试就是简单问一下情况,我当时说16岁,她们也没有要求查看证件,也没有要提交什么资料。”丹丹就这样成了KTV陪侍的一员。上班之后才发现,这里有10多位女孩。那位“娇娇”,是专门帮KTV“招人”的。

她们由一个人带着,在这家KTV从事陪侍工作,名义上跟KTV之间没有关系。实际上,她们的工资由KTV日结,其工作内容是陪客人喝酒、掷骰子、唱歌、点歌等。当然,KTV也明确客人有“越界”行为可制止、拒绝。但搂抱、上半身接触等行为,一般不被认为是“越界”。

就这样,丹丹瞒着家里人,在这样的环境中工作了五个多月,直至事发。

11月15日,涉事KTV

警方排除刑事案件可能

丹丹至今想不起来,当时是怎么从三楼跳下去的,只记得当时感到很委屈、不公平。

澎湃新闻注意到,涉事KTV位于成都天府新区华阳街道鑫苑摩邻天地商场内,丹丹当时是从KTV所在商场三楼跳下去受伤的。

成都市第七人民医院出具的住院病情显示,该院对丹丹的入院诊断为:1.骶尾椎、左侧趾骨、髂骨、坐骨粉碎性骨折伴出血、失血休克。2.右侧坐骨、髂骨后份骨折.3.T7、9、12、L1椎体骨折、L4、椎体左侧横突骨折。4.肺挫伤伴感染。5.失血性贫血、中度、血小板减少。6.凝血功能异常。7.肝功能异常、低蛋白血症。8.代谢性酸中毒。9.低钾血症。10.抑郁症。

医院11月13日出具的住院情况说明显示:“患者术后恢复可,伤口愈合良好”“于2023年10月13日在旁行固定支架去除术”,目前患者继续接受治疗。

彭女士称,事发后,KTV一些人和丹丹的交流、微信工资转账记录被删除。一些交流内容显示,“雨娃儿”对KTV的人员进行管理,提一些要求。根据她统计的微信转账记录,丹丹5个月里,从涉事KTV里一个备注为“老大”的管理人员处获得30950元工资转账,还有部分小费及其他收入,其中扣除“违纪”费用2300元。

彭女士向检察院反映情况

彭女士拨打12345成都市长热线反映这家KTV的情况和相关诉求。12345反馈的信息显示:公安部门排除刑事案件可能。涉事KTV否认丹丹是其员工,称该KTV从未聘用过未成年人。不过,丹丹的医疗费用由KTV垫付。

11月6日,成都12345市长热线回复彭女士,成都市公安局天府新区分局反馈的信息显示:经现场监控发现,2023年8月26日,伤者自行从事发地三楼跳下,已初步排除他人作案可能。

该局还反馈说明:2023年9月13日,华阳派出所在工作中发现,祥瑞路150号鑫银汇KTV有组织未成年人进行有偿陪侍的违法治安管理活动的行为,于2023年9月13日受理为刑事案件,目前,该案正在进一步侦查中。

彭女士告诉澎湃新闻,她已经委托律师作为代理人,向检察机关和公安机关反映了相关诉求。不过,其委托律师表示,案件尚在侦查中,“相信公安机关、检察机关会依法依规维护未成年人合法权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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