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封面新闻

封面新闻记者 石伟

9月22日,封面新闻报道“民营医院手术致残多人 一孕妇被迫流产两次”事件,引起公众广泛关注。

涉事的长沙泰和医院曾表示,对34份司法鉴定结论及已经产生的15份判决不认可,认为鉴定过程违规、鉴定依据和鉴定结论错误,患者被代理律师煽动诉讼,背后存在利益输送。

9月24日,9名二审胜诉但被泰和医院申请再审的患者,收到湖南省高院送达的《民事裁定书》。《裁定书》显示,湖南高院审查认定医院无充分理由及证据推翻鉴定结论,司法鉴定书有效;医院员工冒充患者与患者代理律师通话并录音,内容不能证明原审存在利益输送。由此,湖南省高院依法驳回泰和医院的再审申请。

25日,有两名患者联系上封面新闻记者讲述了他们的遭遇。记者将上述情况反馈给泰和医院,对方表示将积极按照公平公正的判决解决,具体情况会及时公布。

遭遇

患者称术后暴瘦70斤全身瘫软无力

有“调研人员”询问鉴定是否自愿做的

患者阿亮介绍,2019年他在短视频平台看到泰和医院“胃转流”手术的宣传广告。医院工作人员称,手术可以治愈糖尿病,恢复后跟正常人一样。

“我有三个孩子,还有父母,全靠我打工养家,做的是体力活,一个月四五千元。我想把病治好,能多打几年工多挣点钱。”阿亮说,他身高168cm,体重103斤,因体重、身高比例指标达不到手术标准,住院调理十多天之后接受了手术。

患者介绍,“胃转流”手术是在胃部开口子,用管道连接到肠子,加快食物排泄,减少营养吸收从而降低糖分吸收。泰和医院的宣传资料称,“胃转流”手术是从国外引进,但会出现腹泻、营养不良,覃某升带队攻关、改良后,一次性治疗可实现停针停药。

“出院后开始掉头发,像鸭子一样吃完就拉,一天拉五六次。迅速瘦到90多斤,全身无力,上三楼就腿发软。工作丢了,治病还欠下20多万债。”阿亮说,他的身体已经废了,血糖却恢复到手术前水平。

患者阿梅是9名二审胜诉者之一。 她在2019年接受“胃转流”手术后出现腹泻、乏力,一年内体重骤减70多斤,“只剩皮包骨头,怀了一个孩子,因为营养不良成了死胎。现在家里就我一个人带着俩孩子,整个人生都毁了。”

法院委托鉴定中心鉴定,阿亮和阿梅均为九级伤残,泰和医院在不具备手术指征情况下错误手术,过错参与度为全部原因力。

阿亮和阿梅告诉记者,诉讼期间曾接到过一些可疑电话。

阿亮提供的一段录音中,一男子自称是某参政议政团体调研组成员,正在进行课题调研。他询问阿亮“你认为你的鉴定结论客观公正么?你是自愿去鉴定么?鉴定费用是谁出的?”被告知“鉴定结果客观公正,我自愿去鉴定的”之后,电话中断。

“这个电话打过很多次我没接,主刀医生覃某升劝我接电话,这个机构会帮忙调解。这个团体有什么资格调解医疗事故?”阿亮说,他愤怒之下把覃某升臭骂了一顿。

阿亮与覃某升的通话录音中,阿亮愤懑地向覃某升讲述自己的悲惨现状,并且表示不需要调解,会有法律替他讨回公道。“不到500台手术,34个人每人鉴定出两个伤残,还有20多人在等待鉴定,另外还有人没鉴定就死了。这么高的比例,医院还说是我们没遵遗嘱造成的,谁都接受不了。”

驳回

省高院驳回医院二审申请:

鉴定结论合法有效

医院员工冒充患者偷录律师对话

此前,据泰和医院介绍,共有57人起诉医院,其中形成34份《司法鉴定意见书》,患者均被鉴定为2个九级伤残,泰和医院负全责。泰和医院认为鉴定过程违法、鉴定依据失效、鉴定结论错误,法院判决结果错误,由此对已生效的9份判决申请了再审。

作为9名二审胜诉者之一,阿梅称湖南省高院的驳回决定鼓励了大家,“十几个一审、二审胜诉但没得到执行,还有20多人排队等待司法鉴定,大家觉得安心了些。”

湖南省高院下达的《民事裁定书》显示,长沙泰和医院认为患者的《司法鉴定意见书》错误:患者术后不良反应主要是未按照术后管理要求导致;鉴定中心采用的检验依据失效,鉴定程序违法,造成鉴定结论错误;鉴定机构错误评定了残疾等级。

申请再审前,泰和医院曾委托江西景德镇司法鉴定中心对15份《司法鉴定意见书》进行复核,认为其鉴定结论错误。2023年6月,江西景德镇司法鉴定中心书面告知泰和医院,出具的复核意见无法律效力,对其依法撤销。

泰和医院提交了一段电话录音,称这些患者的代理律师煽动了群体诉讼,原判存在利益输送;群体性诉讼可能导致泰和医院被破产清算,为维护泰和医院的权益,请求再审。

湖南省高院审查认为:第一,是否存在煽动诉讼,不属于法院审查的范围,可向相关部门投诉处理;医院提交的录音,是医院工作人员以患者名义致电患者代理律师而取得,不能反映客观情况,且内容不能证明原审存在利益输送,对其不予采信。第二,江西景德镇司法鉴定中心无权对此案的司法鉴定进行复核,且属单方面委托形成;出具的复核意见及泰和医院组织专家出具的《专家意见论证书》,均属专家意见,而案件涉及的《司法鉴定意见书》,是原审法院依据患方的申请,依法委托数家鉴定机构鉴定得出,在证明资格、证明力、客观性等方面均优于前述专家意见,专家意见不能推翻案涉《司法鉴定意见书》。泰和医院在一审、二审中未对鉴定结论提出异议,医患双方也均未申请重新鉴定,涉案《司法鉴定意见书》属于双方没有异议的合法有效的证据。

湖南省高院判定,泰和医院并无证据证明鉴定程序违法,无充分理由和证据推翻鉴定结论,依法驳回泰和医院的再审申请。

回应

医院称“将按公平判决解决”

主刀医生坚持“34份鉴定结论违法”

封面新闻刊发报道后,9月23日,泰和医院官方微博发布声明称报道不实,但很快又删除。医院代理律师胡某平则公开发文称报道“为博眼球捏造事实,肆意诋毁泰和医院”。

封面新闻记者注意到,胡某平是前述“调研组人员”所属参政议政团体的成员。记者通过患者提供的电话联系“调研组”成员,对方称该课题是覃某升提出、由胡某平在该团体机构申请成立并执行的。记者询问,“胡某平是泰和医院代理人,同时又以非专业团体成员身份成立课题组,参与调解医疗过失案件,是否合适?”该成员表示,具体情况“去问覃某升”。

9月25日,针对湖南省高院驳回再审裁定、泰和医院员工冒充患者联系律师并录音、代理律师以参政议政团体成员身份参与自己案件调解等情况,封面新闻先后联系泰和医院、胡某平以及他所在的团体机构。

泰和医院负责人表示,将根据公正公平的判决结果积极处理。胡某平表示“无可奉告”。

覃某升则表示,手术是根据医疗指南合规进行的,对四五家鉴定中心出具的34份司法鉴定均不认可,鉴定程序存在违法;多个患者出现胃出血、腹泻、极速消瘦是多种原因造成,其他情况不接受采访。

武汉一家著名三甲医院减重科室负责人介绍,所谓的“胃转流”手术最初是用来治疗肥胖症的手术,是通过削减胃对营养的吸收减轻体重,“跟胃切除一样,手术后可以加快排泄、减少营养吸收,减肥的同时,附带减少了糖分吸收。但这项手术比较老旧,后遗症多,逐渐被主流医院淘汰了。”

记者与胡某平所在的参政议政团体联系,工作人员称其确为该团体机构成员,是否成立了所谓的课题组,需核实后回复,“如果是课题组,只能单纯地对事件研究,不能介入事件调解、解决。团体成员可以在外边公司企业做法务,但不能利用团体成员身份介入自己代理的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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