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老总“吃大龙”

1950年8月的一天，南京的唐亮同志接到消息：陈老总要来了。陈毅，华东军区司令员、上海市市长，可是精力旺盛得很，真是一刻也闲不住。其实老首长自己有一套说法，说什么“屁股一坐，脑子就会锈掉”，所以他的行程，总是拉得满满当当。这次虽是“顺路视察”，但听着意思，显然对南京的事情是打算好好查查的。唐亮自然不敢马虎，但也是苦笑着心里盘算：老首长这脾气，可也不好伺候啊。

别看唐亮担任南京的领导才刚几个月，他跟陈毅的渊源，那可是从战争年代打下来的。在陈老总手下干过的人都知道，这位首长眼里揉不得沙子，不讲排场、不讲虚荣，甚至可以说话说到戳人心窝子的程度。但唐亮没得选，谁让自己是老部下呢？于是他招呼管理员过来，商量陈老总的招待事宜。

“首长来了，咱得讲点礼数吧？”管理员从桌子底下掏出一张初定的菜单，眉头却还皱着，“要不过去吃顿好的？南京不是有好几个大饭馆吗？超出的开销咱们悄悄凑，也别弄得太寒酸，怎么样？”唐亮闻言立马摆了摆手，笑着说：“不成，他才不吃这一套！违了规矩，没准我们都得给骂个狗血淋头。”

唐亮说这话不是夸张，也不是在吓唬人。他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提起几年前打仗时的故事。他还清楚地记得，那时候部队里几个干部偷偷开了个小灶，饭菜做得豪华，结果被陈老总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说他们在前线怎么可以搞这一套腐败作风，把人一个个训得脸红到脖子根——所以，这事儿唐亮不敢随便乱来。

“这样吧，咱们就简单在家里做几道菜，尽尽地主之谊。”唐亮当了个机灵，把“非正式招待”改成了“家宴”。他说到：“主要做川菜，陈老总是四川人，吃得惯。辣一点儿，够意思。”管理员听了点点头，赶忙拿笔记下去准备材料，可第二天一大早，送来的菜单却让唐亮又皱起眉头——菜色是够“川味”没错，但鱼翅、海参这些招摇的大菜可太扎眼了。

“不行，这菜得改！”唐亮拿着菜单直接就给划拉了一半，换成简单点的菜，比如麻婆豆腐、回锅肉，还特意加了道担担面，“你看，这才接地气。”唐亮悠然一笑，提起当年陈老总请客吃担担面的故事，说那碗面的香气差点直接飘进敌人的据点里。说到这儿，他还有点自豪：“首长对这个印象深，放心，他肯定能记住。”

可就在管理员准备抬脚离开时，唐亮又叫住了他，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还有，再准备一道‘大龙’，别忘了，这很重要。”管理员一听，当场懵了。“大龙？这又是哪路菜？”他挠了半天脑袋都没想明白，忍不住追问，唐亮却不正面回答，笑得神秘兮兮的：“你问秘书去。”

秘书听完管理员的转述，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这是道菜？这明明是陈老总的‘老习惯’！”原来所谓“大龙”，根本不是盘菜，而是围棋里的一个术语。陈老总爱下棋，这可是人尽皆知的事，而唐亮正式拜他为师，也是一心想跟着学，可惜水平实在一般，经常被杀得片甲不留。不过，唐亮有个好，一盘棋哪怕输了也闹不脾气，反倒乐意认真琢磨，并且从来不“假客气”故意放水，这一点颇得陈老总欣赏。所以，大龙不仅是一局棋的攻防，其实也是两人之间保持着的那份特别默契。

闲话少说，到陈老总到南京那天，唐亮一场紧张又用心的“接待大戏”终于拉开了帷幕。他陪着陈老总转工厂、下学校，还进了几家小作坊走访。整个过程中，陈毅看得很细，问得很多。尤其是看到百姓稳定地工作，不少地方还有了生产热情，这才舒了口气，点点头对唐亮说道：“可以，南京这棋你下得有点意思。”

忙了一整天，总算到了家里吃饭的时候。陈老总刚一进唐亮家，目光就落在了摆好的围棋桌上。他重新提起当年带兵前线的那份爽朗劲儿，边笑边挥手冲唐亮喊：“好你个唐亮，这摆明了还要跟我杀几条‘龙’啊！”唐亮接茬说：“饭还没好，咱先走两盘，输赢随便看我的‘水平’好不好？”

于是，两人围着黑白子交锋，旁边的管理员端着茶立着看，话也不敢多说一句。这一局下得极认真，也极热闹，直到饭菜做齐，才分出了胜负。当然，还是陈老总赢了。

等上桌子，看到那一盘盘简单却精致的川菜，再看桌中央热腾腾的担担面，陈老总似乎有些触动。他没说太多话，只轻轻拍了拍唐亮的肩膀：“费心了，主任。”

饭后，陈老总摸着圆鼓鼓的肚子站起来，一边打趣道：“小张啊！”——这是他对唐亮妻子的喊法，“你可看好了，以后你家这位，下棋还得再练练，不然，还得被我吃几条大龙！”笑声从屋里传到庭院外，一时间，空气里好像多了些特别的滋味。

唐亮站在门口送别时，看着陈老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风吹过他身旁的棋盘，指尖轻轻抚过空掉的棋格。他不用细想也知道，陈老总不是只是来看人、看南京，而是来看局。宰相肚里能撑船，那棋盘上的几条“大龙”背后，承载的何尝不是眼下半个中国的学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