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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历史上所有的第一流大诗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社交达人!

  无一例外。

  李白、韩愈、柳宗元、刘禹锡、白居易、王昌龄、孟浩然、苏东坡、王安石、王维……无一例外,都是社交小王子,职场交际花。无数伟大的诗篇,都是在各种饭局和畅饮中碰撞出来的。

  或许有人会问,历史上不有很多诗人处于一种隐居的状态吗?其实,他们那个隐居和咱们今天理解的隐居不是一个概念,而应称之为战略性隐居。对于大文豪、大政治家来说,隐居是抬高身价的一种方式。

  诸葛亮隐居不是真的要“躬耕于南阳”而是“得遇明主,达闻于天下”;陶渊明隐居是要体现他的高洁和不群,伺机再起,因此在他隐居期间,不断有各方人士前来拜访畅饮;李白也有隐居之举,李白与孔巢父等“六逸”隐居徂徕山竹溪,吃喝玩乐穷开心。

  对于这种隐居状态,我们姑且看作行为艺术,认真就输了。

  咱们的老朋友,那个忧国忧民的杜甫,不仅仅诗写得好,他的朋友圈也很厉害,大咖名人无数。从唐朝开元到天宝年间,能代表当时最高艺术成就的一批文化名人,大多是杜甫的朋友,或者至少同框出现过。这其中,除了诗人,还有画家、音乐家、舞蹈家、书法家等等,不一而论。

  随着《长安三万里》火爆出圈,杜甫和李白、高适的交往我们已经很熟悉了,今天就略过不表,谈谈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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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来说王维。

  在大众印象里,“诗佛”王维好像不太喜欢社交,《长安三万里》王维看到李白等一众文人官员喝酒唱酬,忍不住捏着鼻子想吐,很是讨厌这种乱糟糟的场合。

  其实,王维和杜甫关系还不赖,在肃宗执政期间经常唱酬聚会。

  当时,唐帝国遭逢安史之乱,山河破碎。王维深陷敌营,被迫投降,被授予了伪官。反观杜甫,被捕后想方设法逃了出来,冒着生命危险,寻到了唐肃宗。肃宗很是感动,拜杜甫为左拾遗。别看这个官级别不高,但此时的杜甫已经成为了皇帝身边的人,重要的很。

  叛军退却,一众人等回到长安。回到长安后,王维处境很是尴尬,没少被人戳脊梁骨。这个时候,是杜甫站出来,力排众议,为王维申辩。杜甫说王维是“一病缘明主,三年独此心”,你们这些吃瓜群众就别乱说了,王维对大唐是忠心耿耿,“人在曹营心在汉”你们懂伐?

  在那时,杜甫和王维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互动很多。有一次,中书舍人贾至作了一首《早朝大明宫呈两省僚友》,王维和杜甫分别写诗唱和,杜甫写了《奉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王维写了《和贾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

  杜甫唱一句“旌旗日暖龙蛇动,宫殿风微燕雀高”,王维唱一句“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杜甫又唱了一句“欲知世掌丝纶美,池上于今有凤毛”,王维也以“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到凤池头”结尾。

  这个时候,岑参也参与进来了,二人转变成了三句半。大唐TOP10的大诗人,此刻齐聚三位。那个曾经万人敬仰的大唐,似乎又回来了。

  另外,杜甫和王维的内弟(王维老婆的弟弟)崔兴宗也相熟。有一次,为了拜访崔兴宗,杜甫走了80多里地,写了著名的《九日蓝田崔氏庄》。当然,也有一种说法是(有文记载:是秋,尝至蓝田县访崔兴宗、王维),王维当时也在崔氏府上,杜甫和王维一道参与了这场酒局。

  三人一边喝酒,一边感怀时事变化,不知何时还能相聚,正所谓“明年此会知谁健?醉把茱萸仔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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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文提到岑参,我们就来好好聊聊。

  杜甫和岑参很早就认识了,二人在不同的人生节点上都有过极为密切的交集。

  杜甫和岑参关系有多好呢?按照杜甫的话说就是“思君令人瘦”。有一年,长安下大雨,杜甫写了很多诗来描写这场大雨。大雨一直持续到重阳节,依然未能停歇。熟悉唐诗的朋友都知道,重阳节是一个代表思念的节日,所谓“每逢佳节倍思亲”。

  杜甫被大雨堵在房内,最思念的人就是平日里和他一起吃喝玩耍、登高畅怀的岑参。在《九日寄岑参》中,杜甫写道:“出门复入门,两脚但如旧。所向泥活活,思君令人瘦。沉吟坐西轩,饮食错昏昼。”表达了对岑参的深深思念,因为思念而形容消瘦,可见两人友谊之深厚。

  岑参也很够意思,在这场大雨还没来的春夏时节,携带杜甫参加了一场大Party。这场大Party是在西安附近的4A景点渼陂的一艘豪华游轮上举行,Party本没有邀请杜甫,是岑参大老远带着杜甫来蹭吃蹭玩。所以后来杜甫才有了“岑参兄弟皆好奇,携我远来游渼陂”的诗句。

  这场Party的主人是当地的一个县尉,也是文化人。一看来了几位诗人,在席间就玩起了抓阄做诗的游戏(这种游戏在唐代很流行),杜甫抓到了“寒”字,岑参抓到了“人”字。亏得杜甫和岑参天纵奇才,一壶酒还没喝完,分别就把带有这两个字的诗写好了,技惊四座。

  更早之前,岑参有一次回京述职,想登高揽胜。就邀请了几位在京的好朋友,分别是高适、薛据、杜甫、储光羲等。高适一时兴起,首唱《同诸公登慈恩寺塔》。唐代诗风很盛,高适这一开口,杜甫、岑参等也都及时奉上慈恩寺塔之诗,大家互相碰撞,成为一段历史美谈。

  后来,在安史之乱期间,杜甫被授左拾遗的职位,这一点咱们前面已经讲过。拾遗是一个很重要的官职,有举贤和进谏的职责。

  杜甫很快就举荐了岑参,岑参升为右补阙。一个左拾遗,一个右补阙,好嘛,凑一起倒是很搭配。

  可是,肃宗不喜欢别人劝谏,这是一个好大喜功的皇帝,自尊心很强。况且他的皇帝宝座来路不是很正,总担心大权不稳。岑参就写了一首诗《寄左省杜拾遗》,送给杜甫,委婉的讽刺时局。

  这首诗历来有不同的解法,我的理解是这样的:杜甫老哥啊,我就和你明说了吧,咱哥俩这职位看起来是为国举贤纳谏,其实咱就是个吉祥物啊。现在的局面是“稳定压倒一切”,咱们该干的事情根本干不出来,皇上他老人家不能再受刺激了。

  是的,杜甫和岑参在他们那个位置上,根本就发不出正确的声音。杜甫当然明白岑参的意思,可他是杜甫啊,该说的话一定要说,杜甫给岑参回了一首《奉答岑参补阙见赠》。此后一次次“顶撞”肃宗皇帝,肃宗对杜甫愈发不满。最后,杜甫没能成为魏征,反倒差点被杀头,只能卷铺盖滚蛋。

  杜甫写给岑参的那句“故人得佳句,独赠白头翁”,现在看来,正确的理解是这样的:岑参啊,你还年轻,有大好前途,丢帽子、掉脑袋的事情就让我这个糟老头子来做吧。你有啥想法,和我一个人说就行,我去把不该说的话说出来,出了事我担着就行。

  公园770年,杜甫和岑参都在这一年死了。杜甫据传死在了湖南的一条小船上,岑参死在了杜甫客居数年的成都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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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来聊聊郑虔。

  郑虔可能很多人没听过,但很有必要大书特书。

  这里说一下,本文题为《杜甫的名人朋友圈》,这里的“名人”是指当时的名人,不是咱们现代人认知里的唐代名人。

  郑虔在开元、天宝年间是什么咖位呢?按照各种史料记载,郑虔在那时,应该和李白、王维是一个级别的一线文化名人,而且相比上述两人,郑虔属于全才、通儒,除了文学造诣极高,绘画水平化境,还懂医学和军事。“文传天下口”“才名四十年”“有才过屈宋”说的都是郑虔。到了宋代,朱熹等大咖也对郑虔有极高评价。

  李白被召为翰林供奉,很风光吧。郑虔更厉害,当时,唐玄宗很欣赏郑虔,专门为郑虔设置一所供官宦子弟读书的“广文馆”,任命郑虔为广文馆博士,传授学问,因此郑虔被称为“郑广文”或者“广文博士”。

  说回郑虔和杜甫。

  我们知道杜甫现存诗歌大约有1400首,这1400首诗歌提到哪位文化名人最多?是李白?是高适?是岑参?是屈原? 都不是! 答案是:郑虔。

  杜甫和郑虔有类似的遭遇,都是天纵奇才,也都遇上妒贤嫉能的庸才当权,同为“长漂”,长期以来抱负不能施展。因此,二人经常往来、相聚、痛饮,共抒“致君尧舜上”的至高理想。

  在长安最苦的时候,杜甫穷得都揭不开锅了,还经常拜访郑虔。好不容易攒了一点钱,就赶紧去找郑虔,一醉方休,所谓“得钱即相觅,沽酒不复疑。忘形到尔汝,痛饮真吾师”。喝高到一定程度,杜甫仿佛被李白附身,暂时忘却了眼前的困顿,也写出来了“儒术于我何有哉……生前相遇且衔杯”这样李白式的豪言壮语。

  至于第二天醒来后,还要面对“坐客寒无毡”的现实,也都不重要了。

  杜甫比郑虔其实小了差不多20岁,但一点都没有代沟,杜甫拿郑虔开涮起来也毫无道德压力。有一次,杜甫去刘单家里参观,看到这位刘少府画了一幅山水屏障,忍不住大力赞叹,说刘单的画作水平简直惊天地泣鬼神。同时,杜甫为了让刘单开心,还说郑虔的画够牛了吧,你的画比郑虔还厉害,实在让人佩服。

  PS:咱们开个玩笑,脑补下杜甫此时的心理活动:“郑虔老兄,这次就牺牲下你,我多骗他几壶酒。”

  杜甫还经常和郑虔一起去郊区游玩。有一次,杜甫陪同郑虔一起去何将军的大园子吃喝游玩。这位何将军很懂生活,他不爱武功爱读书,家里藏书极多。重要的是这个地方风景极好,占地极大,有杨柳、有金鱼、有燕子,有亭台轩榭,而且谈笑有鸿儒,适合他们这些文化人相聚。况且,这个地方远离大城市喧嚣,可以专心著作。在何将军家里住了几天后,杜甫竟然产生了“要不我也别在长安混了,在此隐居吧”的想法,所谓“词赋工无益,山林迹未赊。尽捻书籍卖,来问尔东家。”可惜,诗歌里的描绘是美的,但作为养老婆孩子的中年男人,还得面对现实啊,玩了几天后又陪郑虔乖乖回长安了。

  安史之乱爆发后,郑虔和王维等一道被叛军抓到洛阳,被授伪职。回到长安后,郑虔也被人戳脊梁骨。新皇帝也不想多看郑虔一眼,把年纪苍苍的郑虔贬到了穷乡僻壤。杜甫闻之大悲,写下了“万里伤心严谴日,百年垂死中兴时……便与先生应永诀,九重泉路尽交期”的感人诗句。

  杜甫和郑虔的交往故事还有很多,无法一一举例。只需要记住,杜甫在长安困守十年时,郑虔以及另外一个叫苏源明的朋友,是杜甫能够经常一起嗑着瓜子、喝着浊酒,烂醉到天亮的知心朋友。

  杜甫晚年时身体毛病很多,经常需要依靠朋友接济才能营生。李白和高适等朋友一个个先他远去,杜甫时感世事变化,自己前路无依,以后的日子只会更艰难、更孤独寂寞。公元764年,郑虔也去世了,杜甫积蓄已久的情感再也忍不住喷薄而出,仰天落泪,无限悲痛,写下了“故旧谁怜我,平生郑与苏”的至情至深诗句。

  此后,杜甫也写过很多怀念郑虔的诗歌,让人读之落泪。郑虔有杜甫这样的千古知己,也可泉下安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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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谁可以聊聊?

  高适?之前在《杜甫和高适:什么样的朋友,才是时间的朋友》一文中已经谈过,今天不表。

  李白?李白得单独开一个大篇,我们后续会谈。

  那就说说李龟年吧。李龟年是唐代的乐圣,比今天的刘德华、周杰伦还要火,那时的王公贵族为了争相一睹李龟年的绝世风采和音乐才华,不惜放低身态一掷千金。

  孩童时期的杜甫就曾多次见识过李龟年的表演,悠然神往,终生难忘。杜甫写给花敬定的“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其实用来形容李龟年的音乐更为恰当。李龟年的音乐、公孙大娘的剑舞,是杜甫儿时记忆中不可磨灭的印记,这种艺术表现形式,对杜甫的诗歌创作也起到积极的作用。

  杜甫和李龟年交往不甚多,但最后一次见面,是二人生命的终局之遇。这场见面,意义极为重大。因为这不是两个糟老头子的落魄偶遇,而是揭示中国历史上文化最强盛、最辉煌时代的逝去,是那种一去不复返的逝去,永远不会再来了。

  这两位老人,一位是诗坛的“诗圣”,一位是乐坛的“乐圣”,他们共同见证了唐王朝由盛转衰的历史变迁。在这一刻,无需过多的言语,他们的眼神中已经流露出对那个一去不复返的时代的无尽感慨。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我们做个对比吧。在此之后,市面上流行的诗人是李端、卢纶、吉中孚、韩翃、钱起、司空曙、苗发、崔洞、耿湋、夏侯审,而曾经孕育出李白、杜甫、王维、王昌龄、孟浩然、高适、岑参、王勃、张九龄、贺知章、陈子昂……等等一流大诗人的伟大时代彻底过去了。

  难怪有后人评价,《江南逢李龟年》短短的二十八个字,但却深刻的描绘了从唐朝从盛转衰的时代变迁伤怀之感。《江南逢李龟年》不仅仅是一首诗,更是一个时代的缩影和终结。当这首诗在历史的尘埃中落定,盛唐的荣光、乐圣的悠扬、诗圣的呐喊,都随着那个时代的落幕而渐行渐远。

  根据记载和考证,《江南逢李龟年》写完后不久,杜甫就去世了,而李龟年从此也杳无音信。

  《江南逢李龟年》是盛唐诗歌最后的绝唱!

从此之后,再无盛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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