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撞了我,为什么不承认?”
法庭上,梁先生情绪激动地说。
不久前,他把环卫工庞师傅告上了法庭,要求对方赔偿自己16万元。
梁先生认为,庞师傅前段时间撞了他,不仅不承认,还假惺惺地留在现场,试图抹消自己的犯罪嫌疑,现在他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而在庞师傅的口中,这件事却有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版本。
庞师傅
庞师傅神情复杂地表示,自己当时看到梁先生被撞倒在路边,便好心去救人,没想到梁先生不仅不感谢,还反咬一口,实在让人寒心。
法庭上,双方各执一词,情绪都非常激动。
苦于事发地没有监控设备,真相变得扑朔迷离,判决也陷入了僵持之中。
那么,真相到底是什么?梁先生和庞师傅究竟谁说的是真的?
这一切要从审判的前一年,也就是2012年说起。
梁先生
法庭对峙
2012年4月23日的早晨,庞师傅照例骑着自己的小电车去上班。
在经过虹梅路段时,庞师傅突然发现前面不远处躺了个人,旁边还倒着一辆歪扭着的自行车。
庞师傅心中大惊,这估计是被人撞到了。
他赶忙把车子停在路边,慌忙去察看男人的情况。
“喂,醒醒,能听见我说话吗?”
庞师傅叫了几声,但都没有得到回应。
看着瘫在地上的男人,庞师傅心里越发焦急。这可不行,这人本来就像是被撞了,万一他再有什么疾病,得不到及时救治的话,弄不好就是一条人命啊。赶紧打120,叫救护车来看看。
正巧,那个男人摔倒的时候,手机从口袋里露出来了一点。庞师傅就顺势拿起了手机,急忙拨通了110和120。
很快,救护车和警车闻讯赶到,那个男人被拉去治疗。
而庞师傅作为报案人,则需要配合警方进行调查。
由于那个地方没监控也没其他行人,为了帮助警方破案,庞师傅赶忙跟领导请了假,想着先把这边的事处理好。
在详细描述了自己救人的经历之后,庞师傅就回去了,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那个男人也得到了及时的救治,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右:庞师傅
庞师傅是一个环卫工,一家都是普通老百姓,虽然每天都十分忙碌,但日子却过得有滋有味。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平淡地过去了,救人的事就像一个小插曲,庞师傅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一年后,他竟然收到了法院的传单。而让他成为被告的那个人,赫然就是他曾经救过的那个男人梁先生。而传单上则清楚地写着,他需要赔偿那个中年男人医疗费、精神损失费、误工费等总计16万元。
突然之间,庞师傅从救助者变成了行凶者,身份的转变让他无法接受。
而且,16万元的赔偿也让他感觉荒诞可笑。
他辛辛苦苦一个月,工资才两千元,那16万元对他来说无异于是一个天文数字。再说了,他没有做亏心的事,不怕对簿公堂。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庞师傅多次走上法庭的被告席。
庞师傅
听见庞师傅的证词,梁先生显得十分恼怒。
据他讲述,庞师傅在路上冲出来撞了他,又演了这出戏,就是为了迷惑警方的视线。
想到自己遭受的这些罪,梁先生更是怒火中烧。
他不止一次地声讨,如果不是庞师傅,他也不会有如今的惨状,他需要得到应有的补偿。
梁先生
迷雾重重
梁先生年纪也不小了,出事前他在一家公司担任保安。
年轻时在多个工厂当过工人,但都接连倒闭,并没有攒到什么钱。
无奈之下,他才找了个保安的活儿。
据他讲述,他家中有80多岁的老母亲需要照顾,自己身体也不大好。虽然保安这个工作钱少,但总归是有一份保障。所以即使辛苦,他也很珍惜这份工作。
但就在2012年,这个工作也因为意外丢失了。
那天,他好端端地走在上班路上,谁知被人突然撞倒在地。一瞬间,车子飞了,他也摔了下来。剧烈的疼痛,让他感觉一切都是恍恍惚惚的。
在法庭上,梁先生表示他当时未完全陷入昏迷,对外界仍有一些感知。
还强调,是庞师傅撞了他。
梁先生
事故之后,梁先生不到一年就花了数万元的医疗费,这让他的家庭负担更重了,而且他的腿也落下了病根。为了治疗,医生在他的腿里打了数根钢钉。病情最严重的时候,他需要拄拐杖加上别人的搀扶才能短暂地行走。
这种情况,他自然是不能再去上班了。
于是,梁先生不但花了好几万治疗费,还丢了工作。
即使如此,他的身体也大不如前。平日里的生活受到限制不说,一到阴雨天,他的腿就钻心地疼。最难受的时候,他甚至动过把腿锯掉的念头。
为了抑制疼痛,止痛药成了他的常用药。
梁先生腿部的伤
这一切,让梁先生十分痛苦,也让他对造成这一切的凶手恨得咬牙切齿。于是在2013年,他在身体稍微好些之后,就把庞师傅告上了法庭。
在法庭上,梁先生曾激动地说:如果不是他撞的,他为什么不拿自己的手机打电话?
庞师傅不用自己电话的这件事,是梁先生心中的一大疑点。确实,很多报案的热心群众用的都是自己的手机,庞师傅这一举动着实有些可疑。
面对众人关于号码的疑惑,庞师傅有自己的解释。当时他因为心急,根本顾不了那么多,而且梁先生的手机正好在眼前,所以他就顺手拿起来打了电话。如果他真的是凶手,那边又没有监控,为什么不立即离开呢?
这样来看,庞师傅说的确实也有道理。
庞师傅
双方的话皆有道理,但终归要依据事实来说话。
当时现场只有庞师傅和梁先生,见了民警之后,庞师傅表示自己就是个热心市民。而且从现场来看,庞师傅的车与梁先生有一定距离。
而另一位当事人梁先生神情恍惚,反应也比较迟钝,不能回应民警的问话。
对现场勘察之后,民警并未发现庞师傅撞人的可能性。而且,他真的是行凶者的话,也确实有很多机会逃走,不必拨打电话,也不用等到警察抵达现场。
看到这种情况,梁先生十分不能接受,生气地说:“你自己在上次开庭的时候,也承认自己出去总归有磕磕碰碰的事情。那么这次碰了,你为什么不承认?我当场拖住你了,你为什么不承认?有人当场看到你,你为什么不承认?”
在相关工作人员的提醒下,梁先生稍微冷静下来,但仍然是怒目而视。
梁先生表示,他有证人,那个证人能证明他是清白的,那个证人是他辛辛苦苦找到的。当时他为了搜集证据,让妻子推着坐轮椅带自己到案发地,找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寻找目击证人”的字样,就这样举着牌子。
那条路来往的人不多,也很少有人知道那件事,所以大多数人都和他们擦身而过。
直到半个月左右,他才找到一个人。
那天,一个人来到梁先生的面前,问他是不是那起事故的受害者。看到他,梁先生十分兴奋,他的等待没有白费。
那人是附近工地里的一个工人,名叫唐国良。唐国良很同情梁先生,在梁先生的请求下,写了一份证词。那份证词表明,是庞师傅撞到了梁先生。
证人唐国良的证词
看起来,真相即将被揭露,但那份证词很快被证明无效。
真相大白
在证词中,唐国良表示自己是在上班途中看到了庞师傅撞人的一幕。
当时他还听梁先生说了几句话,不过没有听清楚。
直到警察来了之后,他才离开现场。
听到证词,庞师傅表示,工地离案发现场有30米,路边也有杂草遮挡,根本看不清情况。针对这些问题,他有权利要求唐国良上庭对证。
但令人遗憾的是,唐国良一直联系不上。
从当时警方提供的线索来看,现场只有庞师傅和梁先生,并没有第三人在场,而且当时道路上也并没有车辆经过,又是哪里来的目击证人呢?
证词还有一个疑点,那就是在警方询问时,唐国良表示电动车是从自行车右边超车的,但当时勘察的结果显示是从左侧超车的。
这些证据和证词的说法,全然相反。
法官表示,证人证言在作证的过程中,没有明确地向公安机关陈述,看到被告车辆对原告进行撞击。他只是说他超车的时候,看到原告摔倒了。
如果要认定笔录效力的话,需要当事人到庭,接受法庭的质证,并且要有其他相应的合法证据相互印证,法院才能全部采信。
在这种情况下,梁先生的证词被推翻。
这让梁先生完全不能接受,他表示一定要让庞师傅付出代价。
愤怒之下,他想到了之前自己身上被撞到的痕迹。
当时为了调查情况,警方曾提取了相关的痕迹。想到这里,梁先生又充满了自信。
将材料送去了专业的痕迹鉴定中心检测之后,众人一直在焦急等待消息。庞先生也有些揪心,时间这么久了,不知道那些痕迹是否还清晰。如果顺利的话,那之前未曾注意到的痕迹,将证明自己的清白。
幸运的是,鉴定人员朱宝山表示,放大之后,确实可以看到明显的灰尘和车轮的痕迹。而且,那确实是当时留下来的证据。
经鉴定,梁先生身上的车轮胎面有明显的竖条纹,分布比较规律。如果从术语上讲,那说明它的形态的特征比较稳定,可以作为证据来使用。
有了结果之后,他们就开始对比庞师傅的轮胎。
庞师傅的轮胎胎面是块状的,而且胎壁十分光滑,并没有竖状条纹。
鉴定结果
这个结果一出来,情况几乎已经明朗了,庞师傅并没有撞梁先生,反而还救了梁先生一命。
对此,梁先生根本无法接受,但是鉴定结果不可能出现问题。
在众人以为事情结束的时候,梁先生突然大叫:“肯定是他!说不定是他挪动我的车的轮胎印,遮挡了他的!”
经过调查,梁先生自己的车子确实是竖条纹,但他的轮胎竖条纹间距只有1毫米,而裤子上的轮胎竖条纹间距则是4毫米。这样看来,根本对不上号。
也正因此,真相大白。
2013年4月15日,闵行区的人民法院对这个案件进行了一审判决。法院驳回了梁先生的诉求,宣告庞师傅无罪,不用拿一分钱。最后,作为原告的梁师傅还要支付案件受理费用3470.93元。
其实记者曾问庞师傅,在当初帮助梁先生的时候怎么没为自己留下证据。庞师傅无奈道,当时路上车少人少,就算有人经过,他们都是瞄一眼之后,就匆匆离去,有些人甚至视而不见,根本没人愿意掺和这个事。
他自己也可以离开,但是良心上过意不去。如果他离开了,一个生命可能会因为得不到及时治疗而消失。他没有想到,做善事竟然会给自己惹来官司。
虽然现在事件得以解决,但他在继续做善事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犹豫。
梁先生无辜被撞固然值得同情,但他不应该肆意诽谤他人。这种行为,不仅会让做好事的人寒心,也会阻挡其他想要做好事的人。
庞师傅在助人为乐之后被污蔑,但他并没有放弃行善,虽然犹豫,但他依旧坚持自己的本心。这一点,着实令人敬佩。
他表示,自己始终相信,正义不会缺席,法律不会让好人蒙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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